“云翊...“
白璃的声音变了，不再是云清熟悉的柔软音调，而是带着一种空灵的回响，仿佛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银白色的眸子凝视着他，目光中既有熟悉的情感，又有陌生的威严。
云清喉结滚动，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他下意识松开环抱她的手臂，后退半步：“白璃？还是...圣女殿下？“
“都是，又都不是。“她唇角勾起一抹云清从未见过的弧度，既温柔又疏离，“我是雪域圣女凌霜，也是你的白璃。“
圣殿内一片狼藉，石碑碎片散落一地。狐妖不知何时已经消失无踪，只余下几缕绿色妖气在空中缓缓消散。云清的目光扫过四周，最后落回眼前这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子身上。
“狐妖...逃了？“他试探性地问道。
白璃——或者说凌霜——轻轻摇头：“她从未真正离开。千年来，她一直寄生在我的另一半魂魄中。“她抬起手，指尖凝聚出一团银光，“但现在，她藏起来了。“
云清看着她优雅的动作，胸口泛起一阵刺痛。这个动作太陌生了，不是他的白璃会做的。他的白璃施法时总是微微皱眉，带着几分笨拙的可爱，而不是这样行云流水般的优雅。
“白璃...“他忍不住呼唤她的名字，希望能唤回那个会对他脸红的姑娘。
银眸中的光芒闪烁了一下，白璃的表情突然变得痛苦：“云清...我好难受...“她的声音又变回了熟悉的调子，眼中银光褪去，重新露出琥珀色的瞳仁，“她...她在我脑子里说话...“
云清立刻上前扶住她摇晃的身体：“坚持住！别让她主导你！“
“没用的，云翊将军。“声音又变了回去，凌霜掌控了身体，轻轻推开云清的手，“我们本就是一体的，只是被强行分开了千年。现在重新融合，自然需要时间适应。“
云清握紧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请不要这样称呼我。我是云清，不是云翊。“
凌霜——他决定暂时这样称呼她——微微歪头，银发从肩头滑落：“但你确实是他的转世。我能感受到，你们的灵魂本质相同。“
“那白璃呢？“云清忍不住质问，“她算什么？只是你的一部分？一个容器？“
凌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波动，银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不...她也是我。或者说，是我们本该成为的样子。“她抬手按住太阳穴，眉头紧蹙，“这很难解释...我们现在的状态很复杂...“
话音未落，她突然闷哼一声，单膝跪地。银光与琥珀色的光芒在她身上交替闪烁，仿佛两个灵魂在争夺身体的控制权。
“白璃！“云清冲上前，却在即将触碰到她的瞬间被一股强大的灵力震开，整个人飞出去数丈远，重重摔在冰面上。
“云清！“这次是白璃的声音，充满惊恐与自责，“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她想要跑向他，却在迈出第一步时又僵住了，表情再度变得威严，“别过去！“这明显是凌霜在阻止白璃。
云清艰难地爬起来，胸口一阵剧痛——可能是肋骨断了。但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死死盯着那个在两种状态间切换的身影，心如刀绞。
“你们...必须找到平衡。“他咬牙说道，一步步走回去，“否则会两败俱伤。“
凌霜抬起头，银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你说得对。“她深吸一口气，盘腿坐下，“我需要...与她沟通。在我们达成共识前，这具身体恐怕会不稳定。“
“怎么沟通？“云清警惕地问，不敢再贸然靠近。
“在意识深处。“凌霜闭上眼睛，“你可以守着我们的身体，但不要打扰。这很危险。“
云清点头，忍着胸口的疼痛，在她身旁盘腿而坐，长剑横放在膝上：“我会保护你们。“
凌霜嘴角微微上扬：“一如既往...云翊。“话音未落，她的头便垂了下来，整个人陷入沉睡状态，只有周身流转的银光表明这不是普通的睡眠。
云清望着她安静的睡颜，心中五味杂陈。这张脸是白璃的，却又不是。他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却在即将触碰时停住了。这一刻，他突然不确定自己爱的究竟是谁——是那个单纯善良的半妖少女，还是这个高贵强大的雪域圣女？
又或者，他爱的只是前世记忆投射出的幻影？
“该死...“他低声咒骂，一拳砸在冰面上。冰层裂开细纹，如同他此刻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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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璃感觉自己在下坠。
周围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只有远处有一点银光。她拼命向那光亮游去，却始终无法靠近。突然，一只手从背后搭上她的肩膀。
“别怕。“
白璃猛地转身，看到一个与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却气质迥异的女子飘浮在黑暗中。她银发如瀑，眼眸如星，一袭白衣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你...是凌霜？“白璃试探性地问道。
女子点头：“是我。或者说，是我们本该成为的样子。“
“什么意思？“白璃警惕地后退，“你是来取代我的吗？“
凌霜摇头，眼中流露出一丝悲伤：“不，我是来与你融合的。我们本就是一体的，记得吗？千年前，我为了封印狐妖，将魂魄一分为二。“
白璃皱眉，前世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闪回——雪域之巅、银甲将军、九尾妖狐...还有那个撕心裂肺的分离时刻。
“我想起来了...“她喃喃道，“你是大部分，我是小部分。你带着力量去封印狐妖，而我...转世重生。“
凌霜微笑，那笑容让白璃感到一丝不适——太完美了，完美得不真实。
“没错。但现在，我们需要重新合二为一。狐妖正在利用我们的分裂状态，试图各个击破。“
白璃咬住下唇：“合二为一后...我还是我吗？“
这个问题让凌霜沉默了片刻。银光在她眼中流转，似乎在思考如何回答。
“你会...更多。“最后她说道，“既有今生的记忆与情感，也有前世的力量与智慧。不是取代，而是完整。“
白璃不太相信。她能感觉到凌霜的强大，那种历经千年沉淀的威严与力量。与之相比，自己这个只有十几年记忆的半妖简直像个婴儿。
“那云清呢？“她突然问道，“他爱的是我，还是你？“
这个问题似乎刺痛了凌霜。她周身的银光波动了一下：“他爱的是...我们。前世今生，本质相同。“
“不，不一样！“白璃激动起来，“他爱的是会为他脸红、会笨手笨脚施法、会为小兔子疗伤的白璃！不是高高在上的雪域圣女！“
凌霜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威严的面具下流露出一丝脆弱：“你以为我愿意吗？“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千年来，我独自对抗狐妖的侵蚀，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力量被一点点蚕食！而你...你却拥有了自由、爱情...甚至我的云翊！“
白璃震惊地看着这个突然爆发的圣女。原来在那完美的外表下，藏着如此多的痛苦与嫉妒。
“我...我不知道...“她喃喃道。
凌霜深吸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平静：“抱歉。狐妖的污染比我想象的更深。她放大了我的负面情绪。“她向白璃伸出手，“我们需要彼此接纳，否则永远无法真正融合。“
白璃犹豫地看着那只手。理智告诉她应该接受，但内心有个声音在尖叫着拒绝——她不想消失，不想被这个强大的前世吞噬。
“如果我拒绝呢？“她小声问。
凌霜的眼神变得复杂：“那么狐妖会先吞噬你，再吞噬我。我们都会消失，最终只剩下狐妖。“
就在白璃即将触碰那只手时，一阵刺耳的尖笑在黑暗中回荡：“多么感人的姐妹重逢啊~“
绿光闪现，狐妖的身影出现在两人之间。她比之前看起来更加凝实，九条尾巴如孔雀开屏般展开，眼中闪烁着恶意的光芒。
“你！“凌霜立刻摆出战斗姿态，银光在掌心凝聚。
狐妖却只是咯咯笑着：“别紧张，殿下~我只是来提醒你们一个小小的事实。“她绕着两人飘浮，声音甜腻如毒蜜，“你们真的以为，融合就能打败我吗？“
她突然停在白璃面前，猩红的眸子直视她的眼睛：“小傻瓜，我早已深入她的每一寸魂魄。你们融合的那一刻，我也会成为你们的一部分~“
白璃如坠冰窟：“什么...意思？“
凌霜的脸色变得惨白：“不...这不可能...“
“千年来，我可不只是在吞噬你的力量哦，亲爱的殿下~“狐妖得意地转了个圈，“我把自己的一缕本命精魂种在了你的魂魄深处。现在，我们早已不分彼此~“
她突然伸手，指尖轻触白璃的眉心：“所以，融合吧~我迫不及待要拥有一个完美的身体了~“
白璃想要后退，却发现自己动弹不得。狐妖的触碰带来一阵刺骨的寒意，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虫子在皮肤下爬行。
“放开她！“凌霜挥出一道银光，狐妖却大笑着消散在黑暗中。
“记住我的话~“她的声音在四周回荡，“融合之日，便是我的胜利之时~“
黑暗重新归于寂静，只剩下白璃和凌霜面面相觑。
“她...说的是真的吗？“白璃颤抖着问。
凌霜的表情前所未有的凝重：“恐怕是的。我早该想到...千年来她不只是被动地被封印...“
“那我们怎么办？“白璃感到一阵绝望，“不融合会被她各个击破，融合又等于帮她...“
凌霜沉思片刻，突然抬头：“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
“不完全融合。“凌霜解释道，“我们保持各自的独立性，但建立某种连接，可以共享力量与记忆，却不完全合为一体。这样狐妖也无法通过我们融合来达成目的。“
白璃眼前一亮：“这能行吗？“
“理论上可以。“凌霜点头，“但风险很大。我们需要极其精确的控制，稍有不慎...“
“还是会完全融合？“
“或者更糟——魂飞魄散。“
白璃咬住嘴唇。这就像在悬崖上走钢丝，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但比起坐以待毙或者成全狐妖，这似乎是唯一的选择。
“我愿意尝试。“她最终说道，向凌霜伸出手，“但有个条件。“
凌霜挑眉：“什么？“
“云清。“白璃直视她的眼睛，“无论发生什么，他爱的是白璃，不是凌霜。你必须接受这一点。“
凌霜的银眸中闪过一丝痛楚，但很快被决然取代：“我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会为爱情心动的圣女了。千年孤独，足够让任何感情冷却。“她握住白璃的手，“他属于你。“
两人的手相触的瞬间，银光大盛。白璃感到一股暖流从接触点涌入体内，同时又有某种东西从自己体内流向凌霜。记忆、情感、力量...如潮水般在两人之间交换。
她看到了凌霜的千年孤寂——在封印中与狐妖无休止的对抗，力量被一点点蚕食的痛苦，还有对转世身的复杂情感：既羡慕又嫉妒，既想保护又想取代...
而凌霜也看到了白璃的短暂人生——被村民排斥的孤独，遇见云清时的悸动，第一次被真正接纳的喜悦...
两种截然不同的人生在意识深处交汇，编织成一幅复杂绚丽的画卷。
银光越来越强，逐渐形成一个茧将两人包裹。白璃感到自己的意识开始模糊，凌霜的身影也变得朦胧...
“记住我们的约定...“这是她陷入黑暗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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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清警惕地注视着四周。白璃——或者说凌霜——已经保持冥想状态近一个时辰了。圣殿内的温度越来越低，冰晶在墙壁上蔓延。他呼出的白气在空气中凝结，又落下。
突然，一声轻吟从身前传来。云清立刻转向白璃，只见她周身银光剧烈波动，时而膨胀如日，时而收缩如豆。她的表情也在不断变化，时而平静，时而痛苦。
“白璃！“他忍不住呼唤，却又不敢贸然触碰，怕干扰她的意识交锋。
就在他犹豫的瞬间，银光突然爆发！强烈的冲击波将云清再次掀飞，这次他直接撞穿了圣殿的墙壁，跌入外面的风雪中。
“咳咳...“云清吐出一口鲜血，挣扎着爬起来。胸口的剧痛告诉他至少断了两根肋骨。但他顾不上这些，踉跄着冲回圣殿。
银光已经收敛，白璃独自站在圣殿中央，背对着他。她的白发无风自动，周身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白璃...？“云清试探性地叫道，手按在剑柄上，不确定现在掌控身体的是谁。
她缓缓转身。
云清屏住了呼吸——她的眼睛！左眼是熟悉的琥珀色，右眼却是银白色！两种颜色的瞳孔都在注视着他，带着复杂的情感。
“云清...“她开口，声音既像白璃又像凌霜，带着奇异的双重音效，“我们...达成了平衡。“
“你们...都还在？“云清小心翼翼地问，不敢放松警惕。
她点头，异色双瞳中流露出疲惫：“不完全融合...但共享记忆与力量...“她突然踉跄了一下，云清下意识上前扶住她。
接触的瞬间，他感受到两股截然不同的灵力在她体内流转——一股温暖如阳光，一股清冷如月光——却和谐共存，互不干扰。
“狐妖呢？“他扶她坐下，关切地问。
“潜伏着...“她按住胸口，“在我的...我们的...灵力深处。暂时被压制了，但...“
“但总有一天会卷土重来。“云清替她说完，眉头紧锁。
她点头，异色双瞳中闪过一丝忧虑：“我们需要找到彻底消灭她的方法。在此之前...“她突然咳嗽起来，一缕鲜血从嘴角溢出。
“你受伤了！“云清这才注意到她苍白的脸色。
“灵魂交锋...消耗太大...“她的声音越来越弱，眼皮开始打架，“需要...休息...“
话音未落，她已倒在云清怀里，陷入沉睡。云清轻轻抚开她额前的碎发，注意到她的双眼已经恢复正常——都是琥珀色，只是比平时略浅一些，带着淡淡的银光。
“欢迎回来，白璃。“他轻声说，将她小心抱起。
圣殿外风雪依旧，但云清注意到结界已经消失，通往山下的路清晰可见。他最后看了一眼这座冰晶宫殿，抱着白璃踏入风雪中。
无论前路如何，至少现在，他的白璃回来了——虽然带着一个古老的灵魂和一个危险的敌人。但云清不在乎。他爱的是这个灵魂，无论它承载了多少记忆与负担。
下山的路比上山时轻松许多。云清找到一个避风的山洞，生起篝火，为白璃检查伤势。除了灵力透支外，她看起来并无大碍。
夜深时，白璃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看到云清守在火堆旁，侧脸被火光镀上一层金边。
“云清...“她轻声唤道。
他立刻转身，眼中满是关切：“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她试着坐起来，云清连忙扶她。两人的距离突然变得很近，近到能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白璃的脸红了——这是云清熟悉的反应。但下一秒，她的表情又变得沉静，银光在眼中一闪而过：“我们需要谈谈。“
云清松开手，后退半步：“现在是...凌霜？“
“不完全是。“她摇头，“我们共享意识。她能看到、听到我经历的一切，反之亦然。只是...现在由我主导身体。“
云清松了口气，但随即又紧张起来：“那狐妖呢？“
“暂时被压制了。“白璃按住胸口，“但凌霜说...她就像体内的毒，迟早会发作。“
云清握住她的手：“我们会找到办法的。“
白璃突然抬头，眼中银光流转：“云清，我必须知道...“她的声音带上了一丝凌霜的回音，“你爱的是谁？前世的我，还是今生的我？“
云清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着那双时而琥珀时而银白的眼睛，感到心脏在胸腔中剧烈跳动。
“我爱的是会为小兔子疗伤的白璃。“最终他轻声说，“是那个在隐铃村为我煮粥的姑娘。至于前世...“他苦笑，“那就像一场别人的梦。我能感受到记忆中的情感，但那不是我亲身经历的。“
白璃——这次明显是她——眼中泛起泪光：“即使我现在带着另一个灵魂？“
云清伸手抚上她的脸颊：“你永远是你。无论体内有多少记忆，此刻与我对话的，是那个我爱的白璃。“
她扑进他怀里，泪水打湿了他的衣襟。云清紧紧抱住她，感受着她颤抖的身体。这一刻，他无比确信自己的选择。
洞外风雪呼啸，洞内篝火噼啪。两个相拥的身影在岩壁上投下长长的影子，仿佛要这样直到地老天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