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州，正月，刚过完元宵佳节。
沈氏家族学堂里一片兵慌马乱，十几名学童扭打成一团。
“啪啪啪。”
一名身着襦衫的老学究将两指宽的檀木戒尺在讲台上敲得震天响。
“在学堂里打架，尔等想造反不成？”
众学童慌忙停下，作鸟兽散。
“谁先动的手？”老学究沉声喝问。
一胖敦指着一位容貌俊美的白衣少年，义愤填膺道，“是柳湘莲，他偷我的钱，还打我。”
老学究章士凡蹙眉看向白衣少年，一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柳湘莲，偷东西已然不对，你还打人，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白衣少年抱着那把从不离身的鸳鸯剑，唇角不屑地扯起一点弧度，“小爷从来不做那等偷鸡摸狗之事。”
“明明偷了还不承认，不要脸。”胖子忿忿回怼。
“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偷了你的钱？”
“我刚丢了一吊钱，转头就在你抽屉里找到了，不是你偷的还能是谁？”
白衣少年冲胖子翻了个大白眼，“谁告诉你我抽屉里有钱就是你的？”
“我亲眼看到你偷的。”
“告诉我，你是哪只眼睛看到的？”
“两只都看到了。”胖子表情笃定，眼底带着一抹得意之色。
谁知他话音未落，白衣少年突然左右开弓，对准他的两只眼睛一边一拳。
“啊！”
胖子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捂着眼睛倒在地上。
“住手！”章士凡万万想不到这柳湘莲当着自己的面还敢打人，他用手指着眼前桀骜不驯的少年，厉声怒斥，“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老师？”
柳湘莲冷冷瞥他一眼，“章先生只听一面之词，不分青红皂白就认定我偷了钱，不配当我的老师。”
“你……”，章士凡气得山羊胡一翘一翘，“那你以后都别来上学了。”
“不上就不上，但是，我决不能背负小偷的罪名离开。”
这时，旁边一位清瘦的青衣少年轻轻拉了下柳湘莲的衣袖，小声道，“二郎，读书考取功名是咱们俩出人头地的唯一机会，马上就要童试了，再怎么生气也得先忍下，等考完试再说。”
这是柳湘莲姑母的儿子，叫沈京墨。
六年前柳湘莲父母去世之后，因一点小事被族兄一等子柳芳夺了财产，轰出柳氏家族，由姑母接到家中抚养，视如己出，这位表哥待他亦亲如兄弟。
只是因为姑母柳氏嫁的是沈家没什么地位的庶子，连带着姑母和表哥也经常跟着受气，表哥从小养成不论遇到什么事都隐忍的性格。
就比如在这学堂里上学，表哥就经常受欺负。
姑母总是对表哥说，先忍一时，让他好好读书，等将来考取功名，别人就不敢再欺负他了。
偏偏柳湘莲不是那种凭白受了气还能隐忍的性格，每次看到表哥被欺负都会挺身而出帮他讨回公道。
平日这种时候沈京墨都听柳湘莲的，今天看到他要放弃学业，担心他因此失去出人头地的机会，所以出声劝阻。
只是表哥不知道，此时柳湘莲的身体里住着的是一个来自另一世界的灵魂，怎么可能受得了这样的窝囊气。
他提醒沈京墨，“大哥，童试不是要十五岁才能参加吗，我今年才十二岁，参加不了吧。”
刚才那个胖子终于从地上爬起来，顶着一对被打得乌青的肿眼泡冷笑一声，“也不看看自己有几斤几两，好像年龄到了你就能考上一样。”
“年龄不到也不是不行，只要有人引荐并通过测试，也能参加考试。”
见柳湘莲又有揍人的冲动，章士凡少有地帮他说话。
“湘莲，你若能证明那吊钱不是你偷的，为师可以帮你引荐，条件是不能用武力胁迫的方式。”
这章士凡平时跟其他人一样都不待见表哥和自己，今天却突然主动提出要为自己引荐破格参加童试，显然坚信那吊钱是自己偷的，同时相信即便他愿意帮忙，自己也通不过推荐测试。
所谓童试其实就是考秀才，要想出人头地，必须先通过童试，然后考举人，最后才有资格进京考进士。
前世接受了十几年教育，考试都考吐了，好不容易穿越，柳湘莲是真不想接着考。
可是想到姑母柳氏平时看自己时那殷切的眼神，他又有些于心不忍。
而且区区一个童生考试，对他而言真不算什么，即便是考状元也不在话下。
因为穿越之后，他不但身体变得格外强健，力量大涨，脑子也变成一部百科全书，前世古今中外所有知识都装在里面，随取随用。
既然有这样的便利，为什么不顺势完成姑母的心愿，同时也让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看看柳二爷的厉害?
拿定主意之后，柳湘莲抬眼看向章士凡，“此话当真？”
“老夫说话向来一言九鼎，问题是，你怎么证明你抽屉里那吊钱不是你偷的？”
柳湘莲回头看向污蔑自己偷钱的胖子，此人名叫沈千仇，是沈氏家族一个旁系子弟。
这厮天天像条哈巴狗一样跟在沈家嫡长孙沈云飞身边，心甘情愿当他的舔狗，还是自带狗粮的那种。
沈云飞仗着沈家嫡孙的身份经常怂恿别人欺负表哥，他本人却从来不亲自出手，只要一个眼神，胖子就会替他上，
今天死胖子瞎了狗眼欺负到自己头上，正好老账新账一起算。
“谁追究谁举证。”柳湘莲瞥了沈千仇一眼，不答反问，“既然胖子说这钱是他的，是不是该先让他告诉大家这钱是哪里来的，否则我会认为他贼喊捉贼。”
沈氏虽然是扬州数一数二的豪门望族，可胖子是快出五福的旁系，家境早就落没了，全家一个月的生活费都没有一吊钱，更别说他的零花钱了。
沈胖子知道，此时倘若说钱是自己的，别说柳湘莲，即便是先生章士凡也不会相信。
不过他眉头一皱，瞬间便有了主意，“这是前两天我生日，舅舅给的赏钱。”
根据这个身子原主的记忆，柳湘莲知道沈胖子确实有一个舅舅，是开肉铺的，极疼这个外甥。
但是他一点都不慌张，只是提了个要求，“能不能给我拿一盆温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