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五色散人

天空已经泛起浅灰色,西北方的几颗星星也失了光。

姜雪从内殿走出来,便看见站在廊檐下的崔钰,不由愣了愣,“你怎么还在这里?”

崔钰闻言,抬起头看向她,“没有女郎的吩咐,钰能去哪里?”

很好。他又在阴阳怪气,怪她没安顿好他。姜雪紧蹙着眉心,然后带他从议事殿的庭院中走出来。

姜雪带着他七拐八拐后,来到闻风院,这里是给客人留宿所用的地方。寻常时候并无人住,她叫醒守夜的童子,让他准备出来一间房给崔钰。

一路行来,崔钰都沉默着跟在她身后,仿佛前几日要与她同归于尽的少年,是她一场错觉。此刻他又藏起了爪牙,看起来驯顺而乖觉。

他看了一眼面前简洁但舒适的客房,微微垂下眼,“多谢女郎。”

姜雪只点了点头,走出房门,临走门口停住脚步,她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响起。“明天长老会来给你诊脉。”

崔钰黑色的眸静静地看着她,“好。”

说完,随手替他关上房门,留下一室的黑暗和静谧。姜雪离开后,崔钰独自躺在床上,仰头望着头顶的纱帐。

这是七年来,他第一次躺在真正意义的床上,他强压下心头起伏的思潮,此刻却没有一丝困意。暗暗思忖,他自然知晓明日的诊脉,是为了看他这“药引”能否使用。这几日与无极宗众人相处下来,他隐隐察觉到这些修士虽然表面平易近人极了,但骨子里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骄矜,尤其是这位姜女郎。想到姜雪,他更是恨得牙痒,如若他这药引不能使用?

她是不是就会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亦或者可以使用,便将他当做牲口一样放血。

黑眸缓缓眯起,一丝冷光划过。

绝不能坐以待毙!

***

姜雪回到房间后,并未立刻睡去,她取出腰间的七星剑查看,自从被崔钰的血所伤以来,七星剑除了在遇到妖蛟的危急关头,强撑着迸发威力被伤后,便因消耗过度,再次陷入沉睡。

她将七星剑放置在窗前的剑托上,让它吸收日月精华,以便尽快恢复。

崔钰的血,远比她想象中更有威力。他的血只要几滴便可以操纵低阶鬼物,稍微一点便让妖蛟这种地仙级别的妖物受伤。

七星剑划过他手掌时候接触到的血更多,直接让小七元气大伤。他的血究竟有什么秘密?

她思索着,直到外面天光大亮,她换了身衣服,便去空静斋寻长老五色散人曲鹤鸣。

五色散人素日里与其他修仙之人清淡寡欲不同,最是喜好热闹,因此无极宗众先长中,数他院子里童子童女最多,叽叽喳喳往来穿梭。

姜雪一进院子,便被他身边的小仙童围了过来,七嘴八舌的说他们师父还没起身。其中一个名叫清风的小童比其他人稍微年长,最是少年老成,这会儿他制止住其他人。

请姜雪向内室走去,“姜师姐少坐片刻,师父马上便出来。”果然,话音未落,一个又高又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他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常服,脖子伸的老长,活像一只丹顶鹤。来者正是五色散人。

五色散人望了姜雪一眼,“这么快回来?怎么,药引找到啦?”

“正是。”

五色散人微眯了眼睛,“是什么人?”

姜雪侧首看向他道:“博陵崔氏的三房之子——崔钰。”

五色散人微微一怔,喃喃道:“竟然是他……”

一个童子敲门唤醒崔钰,送来了盥洗的用品和早膳。早膳看起来与寻常食物没什么不同。但无极宗所准备的是灵蔬灵果,吃后对身体大有裨益。

崔钰刚用完,便听到敲门声,而后姜雪和一个老者并一个拎着药箱的童子走了进来。

五色散人看到崔钰的瞬间,双眸微微张大,惊喜溢于言表。一旁的童子清风面无表情,对自家师父这种样子显然已经司空见惯。这是他看到感兴趣的罕见“病例”时常有的表情,显然崔钰此刻就是这样的“病例”。

他快步走到崔钰跟前,撩起衣摆在崔钰身旁坐下。

崔钰抬起眼眸看向她,“女郎,这是何意?”

姜雪神色清冷如一,道:“昨日与你说过,今日会来给你诊脉。这位是无极宗的长老五色散人,他会检查你的身体状况,再做判断。”

崔钰闻言,内心深恨他们如此摆布,一时间却又无可奈何,只得伸出手任由五色散人诊脉。

半晌后,五色散人眉心紧蹙,“怪道,怪道啊……”喃喃片刻,看向姜雪问道:“你说他的血能操纵妖物?”

姜雪点点头。

五色散人取出银针,崔钰瞳孔微缩,“你做什么?”

五色散人笑道:“你这孩子怕什么,不过是取你几滴血罢了。”他说得十分轻巧。

说话间,银针已经刺破崔钰手指,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下来,清风早已侯在一旁,用莲花盏接住。

血珠落在晶莹剔透的莲花盏内,泛着幽幽的红光。

五色散人将几味不知名的草药粉末倒进去,血珠瞬间被吸收,这血和草药裹在一起,融合出一缕极淡的异香。

五色散人蹙起的眉峰瞬间舒展,朝着姜雪笑道:“薛钰这小子有救了!”随后,眯起眼睛歪着头,笑眯眯地看向崔钰,“你这孩子想不到一身都是宝啊!”

五色散人自认为笑得和煦,却让崔钰感受到一丝彻骨的寒意。这话说的,仿若他不是个人,而是一个盛满宝物的容器。

还未及他有所反应,五色散人拉着姜雪快步走了出去。“小丫头,你跟我过来,我有话交待……”

崔钰闻言,眸光微动,想要起身到旁边听他们说什么,却被清风拦住,清风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公子请稍候,师父有话要和姜师姐说。”

垂落的碎发藏下他黑眸中的戾气,咽下滚在喉头的怒意,他们在讨论自己,他却连知晓的权利都没有!

闻风院的回廊内,五色散人捻起琉璃盏中混着崔钰血的药粉,道:“他的血可以稳住薛钰的病情。”说罢,抬眼望向姜雪,“只是这灵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