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我们的故事
谨以此文献给所有在婚姻里摸爬滚打的勇士:
愿你们的便当永远比同事的丰盛
愿你们的老公永远比闺蜜的靠谱
最重要的是——
愿你们吵架时永远有人先服软
(哪怕是用“我错了,但老婆你也有1%责任”这种欠揍句式)】
2005年的夏天格外漫长。
林岩站在公司楼下的吸烟区,指尖的香烟已经燃到尽头,他却浑然未觉。直到灼热的刺痛感从指腹传来,他才猛地松开手,烟蒂无声地坠落在水泥地上。他盯着那一点猩红的火星看了几秒,抬脚碾灭,动作熟练得像是重复了千百次。
“又发呆?”同事老张拍了拍他的肩膀,“会议室等你半天了。”
“马上。”林岩扯了扯领带,声音沙哑。
电梯镜面映出他的样子——西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眼下两片青黑,下巴上还有没刮干净的胡茬。这副模样要是被她看见,大概又要皱眉念叨:“林岩,你能不能活得像个成年人?”
可她不会再看见了。
三个月前,她拖着行李箱离开时,连玄关的钥匙都没拿。
分手的原因很俗套。
她想去深圳发展,林岩却固执地要留在本地。“异地恋没结果。”他说这话时,正把她的简历塞进碎纸机——那家深圳公司的录用通知就压在茶几上。
纸屑纷纷扬扬落进垃圾桶时,她甩了他一耳光。
“你凭什么替我做决定?”
后来林岩常常想,如果当时追出去,如果当晚就道歉,如果……可人生没有如果。一周后他收到她从深圳寄来的明信片,背面只有一句话:“别再找我。”
他把明信片夹进《挪威的森林》,那是她最爱而他始终读不下去的书。
“小岩,妈给你炖了汤。”
推开家门时,母亲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餐桌上摆着三菜一汤,糖醋排骨的焦糊味混着中药汤的苦涩在空气里弥漫——这半年母亲突然热衷养生,枸杞黄芪轮番上阵,说是要调理他的“郁气”。
父亲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见他进门,抖了抖手里的晚报:“陈局长儿子今天结婚。”
“哦。”林岩低头换鞋。
“比你小两岁。”报纸又哗啦响了一声。
汤勺重重磕在碗沿上。母亲端着汤碗走过来,眼睛却盯着父亲:“吃饭就吃饭,提这些干什么?”
这顿饭吃得沉默。电视里正播着《大长今》,女主角在雪地里跪求原谅的画面让林岩想起去年冬天,她熬夜给他织围巾,手指被竹针戳得通红。那条歪歪扭扭的灰色围巾现在还挂在衣柜里,像道褪不去的疤。
催婚攻势在秋天达到顶峰。
国庆家庭聚会变成相亲推介会。七大姑八大姨围坐一圈,茶几上堆满各家“适龄女孩”的照片。
“银行工作,铁饭碗!”二姨抽出张艺术照。
“中学老师,有寒暑假!”姑妈抢着递上另一张。
林岩盯着照片上陌生女孩们精致的笑脸,突然想起她总爱素颜朝他做鬼脸的样子。他摸出烟盒,被母亲一把按住手。
“小岩,”堂姑父醉醺醺地揽住他肩膀,“我单位新来个姑娘,特别……”
玻璃杯砸在地板上的脆响打断话头。所有人都看向站起来的林岩。
“我去趟洗手间。”
镜子里的人眼眶发红。他拧开水龙头,冷水扑在脸上时,听见门外母亲尴尬的笑声:“这孩子,最近工作压力大……”
2006年的初雪来得猝不及防。
林岩在KTV包厢角落灌下第五瓶啤酒时,手机屏幕亮起。母亲发来的短信只有三个字:“住院了。”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父亲蹲在墙角抽烟,烟灰缸里堆满烟头。
“胃出血。”医生推了推眼镜,“家属别总让老人操心。”
病床上母亲脸色蜡黄,手背上插着输液管。见他进来,第一句话却是:“你堂姑父说那姑娘……”
“妈。”林岩抓住母亲的手。那只手瘦得能摸到骨头,冰凉得像窗外飘的雪。他突然想起上个月母亲半夜咳嗽,自己却蒙头装睡没起来倒水。
雪粒敲打着窗户。良久,他听见自己说:“我去见。”
相亲安排在平安夜。
堂姑父坚持要亲自押送,一路上喋喋不休:“人家是重点小学老师,父母都是机关干部……”
车窗外,圣诞装饰在雪光里闪烁。路过人民广场时,巨型圣诞树突然亮灯,金红光芒泼进车窗。林岩下意识摸手机想拍照,又在意识到无人可发时缩回手。
“到了。”堂姑父停在一家咖啡馆前,“二楼靠窗位置。”
暖气扑面而来。林岩扯松领带,抬头看见窗边那个裹着米色厚围巾的背影。她正低头咳嗽,服务员递来的纸巾堆成小山。
当他拉开对面的椅子时,女孩抬起头——素颜,鼻尖通红,眼睛因为感冒泛着水光。完全不是照片里精致的样子。
“你好,我是苏雯。”她又咳嗽两声,声音沙哑,“抱歉,我好像把相亲过成流感了。”
林岩突然笑了。这半年来第一个真心的笑。
“巧了。”他掏出震动的手机,堂姑父正在楼下发短信催问情况,“我也是第一次。”
窗外飘起更大的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