蜜酒的灼热在格伦德尔的血管里奔腾，矮人亲王硕大的身躯晃了晃，红宝石独眼灼灼放光，直直钉在主位的卡莱斯身上。“卡莱斯！”他声如滚雷，震得悬浮的水晶杯嗡嗡共鸣，“酒喝够了，肉也塞满了！该活动活动这副老骨头了！来，陪老朋友松松筋骨！”他的大手“砰”地拍在天鹅绒桌布上，震得盘盏叮当作响。
卡莱斯缓缓放下手中剔透的水晶杯，杯底残余的琥珀色酒液荡开细密涟漪。他暗金色的竖瞳转向格伦德尔：“你喝醉了，奥拓。”声音清冷，瞬间压下了宴席的余温。
“我醉了也能把你吊起来打。别废话，来不来？”矮人叫嚣着。
“如你所愿。”卡莱斯无奈的答应下来。
“加姆！”格伦德尔扭头，油亮的胡须甩动，“你来当个见证！省得这老骨头输了赖账！”他粗壮的手指向蹲踞在餐桌旁、正意犹未尽舔舐着爪上乌贼黏液的冥界看门犬。
加姆四只血瞳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喉咙里滚出一个带着腥气的饱嗝。
“麻烦……”它咕哝着，声音像两块粗糙的骨头在摩擦，“打架有什么好看？不如再给我上条触须……”
话虽如此，它庞大的身躯还是慢吞吞地站了起来，粗壮的尾巴不停地扫过地面。
卡莱斯起身，黑袍无声垂落。他抬手，指尖在空中划出一道幽暗的轨迹，一扇散发着空间涟漪的传送门无声洞开，门后是城堡外荒芜而广袤的乱石山谷——大风裹挟着砂砾瞬间灌入了温暖的宴会厅。
格伦德尔咧嘴一笑，从随身的袋子里抄出一柄几乎与他等高的巨大锤子——锤头黝黑，隐隐流动着熔岩般的暗红纹路。
他低吼一声，像一头巨象，撞入传送门。加姆甩了甩头，慢悠悠地踱步跟上。卡莱斯的身影则在传送门闭合的涟漪中悄然消散。
狂风卷过空旷的山谷，带着下午的燥热和宴席残留的酒气。夕阳将沉，将嶙峋的山岩照得一片昏黄。
加姆庞大的身躯像一座移动的小山包，慢悠悠地踱到山谷一侧的高坡上，百无聊赖地趴了下来，四只血红的眼睛懒洋洋地半眯着，巨大的下巴搁在交叠的前爪上，尾巴偶尔甩动一下，带起沉闷的风声。作为裁判，它的态度敷衍得近乎傲慢。
“打快点，我还要回去啃骨头。谁先躺下，或者滚出这个圈，”它粗壮的尾巴尖随意地在地上划拉出一道燃烧着幽绿冥火的弧线，形成一个圈，将大半个山谷囊括其中，“就算输。开始吧。”
格伦德尔根本没有任何试探的意图。开始的声音尚未落下，他那座铁塔般的身躯已携着万钧之势扑来！
锤头撕裂空气，发出沉闷恐怖的破空声，狂暴的气压已如无形重锤，狠狠砸向卡莱斯立足之地！大地轰鸣，碎石如雨点般被震上半空。
林夏的尖叫声被死死卡在喉咙里，化为意识海中一片混乱的空白。她只“感觉”到卡莱斯纹丝未动，左手闪电般抬起，五指张开向前虚按！
他身前不足一尺的空气骤然扭曲、凝结。一面完全由骸骨组成的惨白巨墙拔地而起！
墙面上密密麻麻镶嵌着大小不一、形态各异的头骨与肢骨。这堵散发着浓郁死亡与不祥气息的骸骨之墙，如同从地狱最深处召唤出的叹息之壁，凭空出现，硬生生挡在了巨锤的毁灭轨迹上！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山谷中猛烈回荡，几乎要撕裂耳膜。格伦德尔足以开山裂石的恐怖一击，结结实实地轰在了骨墙之上。
骸骨碎裂！无数惨白的骨片、粉末如同爆炸般向四周激射！整个骨墙剧烈地颤抖、呻吟，以锤击点为中心，蛛网般密集的裂纹瞬间爬满墙身，仿佛随时会倒塌。然而，它终究没有彻底崩溃！硬生生吃下了这足以轰塌小型城堡的一击！
巨大的反震力沿着锤柄传来，格伦德尔那粗壮臂膀肌肉也猛地一鼓，脚下不由自主地“噔噔噔”连退三步，每一步都在坚硬的地面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他甩了甩发麻的手臂，红宝石义眼死死盯着那面布满裂痕、摇摇欲坠但依然矗立的骨墙，浓密的黑胡须下爆发出更响亮的狂笑：
“哈哈哈！够劲！不过，卡莱斯，几百年不见，你他妈就学会当缩头乌龟了吗？躲在骨头后面算什么本事！来啊！像个爷们一样，跟老子硬碰硬！”
狂笑声中，格伦德尔眼中凶光更盛。他猛地深吸一口气，本就夸张的胸肌再次高高隆起，周身似乎腾起一层肉眼可见的灼热气浪。
他原地站稳马步，双手紧握那巨大的锤柄，全身的魔力疯狂灌注到双臂之中！
“给老子——破！”
伴随着一声炸雷般的怒吼，格伦德尔用尽全身蛮力，将巨锤抡出一个更加恐怖、更加完美的半圆轨迹。
这一次，在魔力的加持下，锤风撕裂空气的尖啸声几乎变成了实质的音爆！锤头带着碾碎一切的意志，再次狠狠砸向那面刚刚承受重创的骸骨之墙！
这一次的撞击，如同星辰陨落。远比第一次更加狂暴、更加彻底。骸骨之墙再也无法支撑，在令人牙酸的、如同千万根骨头同时被碾碎的爆裂声中，轰然崩塌！
无数惨白的骨块、碎片如同暴风雪般向卡莱斯原先站立的方向激射而去！烟尘碎石混合着骨粉冲天而起，瞬间将那片区域完全吞没！
烟中传来了碎片被挡住的声音。“一会儿你别喊疼。”卡莱斯的声音从尘埃中传出。
炽热的光芒从烟尘中一闪而出，6颗火球一颗紧接着一颗，拖着灼热的尾焰，划出刁钻的弧线，从不同的角度呼啸着砸向格伦德尔！火球掠过之处，在地上的草，发出了噼啪的爆响！
格伦德尔瞳孔一缩，那扑面而来的热浪让他须发都似乎要卷曲。他怒吼一声，不退反进。
巨大的战锤被他舞动起来，不再是笨拙的砸击，而是化作一面密不透风的钢铁风暴！锤影翻飞，精准地迎向那些袭来的火球。
“砰！砰！砰！轰！轰隆！”
震耳欲聋的爆炸声接连炸响！前三颗火球被巨锤精准地凌空抽爆，化作漫天飞溅的灼热火雨！第四颗被锤风带偏，撞在格伦德尔身侧的一块巨岩上，瞬间将岩石表面熔融出一个焦黑的大坑！第五颗被他险险躲过。第六颗，也是最刁钻的一颗，擦着他挥舞战锤时露出的腰腹空档飞过，轰在他身后不远的地面，炸起漫天碎石！
卡莱斯没有给格伦德尔喘息的机会。魔力涌动，没有惊天动地的声势，没有炫目的光芒。只有空气中骤然弥漫开的、令人作呕的浓烈血腥味。
仿佛有看不见的血管在虚空中破裂。卡莱斯前方的空间猛地一阵扭曲，三道完全由粘稠、暗沉的鲜血凝聚而成的锐利尖刺凭空生成。
每一根都足有成年人的手臂粗细，尖端闪烁着不祥的暗红光泽，带着刺耳的破空尖啸，如同被强弓劲弩射出的血色标枪，呈品字形，瞬间跨越两人之间的距离，直刺格伦德尔的上身要害！速度快得只能看见三道猩红的残影。
格伦德尔红宝石义眼爆发出前所未有的锐利光芒！那浓烈到实质的血腥味和扑面而来的死亡危机感，让他浑身的酒意瞬间蒸发了大半。战斗的本能已经驱使他的身体做出反应。
“喝啊！”
一声爆喝，格伦德尔巨大的身躯展现出与体型不符的惊人敏捷！他没有选择硬撼那诡异的血刺，而是猛地向侧面一个翻滚！动作迅猛如扑击的猎豹！
“噗！噗！嗤——！”
两道血刺划过格伦德尔的背，狠狠扎入了他原先站立的地面！坚硬的岩石如同豆腐般被轻易刺穿，留下两个深不见底、边缘还在滋滋冒着暗红血烟的孔洞。
而第三道血刺，则险之又险地擦过他粗壮的左臂外侧。那由精金和秘银混合锻造、附加了多重防护符文的臂甲，竟被那粘稠的血液硬生生撕裂开一道深深的豁口。
暗红色的血液如同活物般附着在撕裂的金属边缘，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腐蚀声。
格伦德尔稳住身形，瞥了一眼臂甲上那道狰狞的伤口和正在侵蚀金属的污血，红宝石义眼中闪过一丝惊怒，随即被更加狂暴的战意取代：“血魔法，够狠！再来！”
卡莱斯冰冷的吟唱再次响起，如同死神的低语。
他右手食指伸出，指尖凝聚起一点深邃得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漆黑，那是负能量被压缩到了极限。
下一刻，一道细如发丝、却散发着绝对死寂与冰冷气息的墨黑色射线，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
没有浩大的声势，没有刺目的光芒，只有一股瞬间笼罩整个山谷的、令人灵魂都为之冻结的阴寒！这道射线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目标直指格伦德尔刚才受伤的左臂。
格伦德尔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那点激射而来的漆黑，在他红宝石义眼的超高速捕捉下，也不过是一道模糊的残影。比视觉更快的是那刺骨的阴寒，仿佛灵魂都要被冻结的绝对死寂。
那死寂的墨色细线，无声无息，却带着湮灭一切生者的意志。
避无可避！
死亡的冰冷气息已舔舐到皮肤。千钧一发之际，矮人亲王那粗壮如岩石的脖颈猛地爆发出蛮牛般的嘶吼，他竟不闪不避，将灌注了狂暴魔力的左臂狠狠迎向那道墨线！
“滋——！”
令人牙酸的、如同滚烫烙铁按在冰面上的声音骤然响起！
负能量精准地命中了臂甲上那道被污血腐蚀的狰狞豁口。
暗红色的污血如同遭遇天敌般剧烈沸腾、尖叫着化为黑烟消散。而那道负能量并未停止，它无情地穿透了臂甲上被腐蚀出的薄弱点，狠狠钻入格伦德尔那包裹在臂甲之下、覆盖着岩石般坚韧皮肤的粗壮左臂。
“呃啊——！”
格伦德尔发出一声痛苦而压抑的闷哼，壮硕如山的身躯猛地一个踉跄，几乎单膝跪倒在地！
他低头看去，左臂外侧，被墨线命中的地方，没有鲜血淋漓的伤口，没有焦糊的痕迹。只有一小块皮肤，大概巴掌大小，颜色变得异常诡异——如同被抽干了所有生机和色彩，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毫无光泽的灰败。
这块灰败区域周围的血管瞬间凸起，呈现出不祥的紫黑色，并且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贪婪的藤蔓，向肩膀和胸膛蔓延！
麻痹、冰冷、虚弱感如同无数冰冷的毒蛇，顺着血脉疯狂噬咬他的神经。那感觉比最烈的寒毒还要霸道百倍！他引以为傲的、如同地脉熔岩般奔涌的魔力，在这股死寂力量的侵蚀下，竟也变得滞涩、冻结。
卡莱斯的身影在弥漫的烟尘中逐渐清晰。他站在那里，黑袍依旧纤尘不染，仿佛刚才那惊天动地的骨墙崩塌、火球连爆都只是幻影。他暗金色的竖瞳平静无波，看着格伦德尔左臂上那迅速扩散的灰败死气，看着矮人亲王因痛苦和虚弱而扭曲的脸庞和剧烈颤抖的身躯。
“格伦德尔，你认输吧。”卡莱斯的声音穿透风沙，清晰而冰冷，“负能量的侵蚀，你扛不住太久。”
“放…放屁！”格伦德尔从牙缝里挤出咆哮，声音因剧痛和虚弱而嘶哑变形。他猛地抬起头，红宝石义眼因充血而爆发出骇人的红光，死死盯着卡莱斯。巨大的战锤被他的右手死死拄在地上，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老子…还没躺下！”
他竟强忍着左臂乃至半边身体的剧痛和麻痹，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再次将那沉重的战锤艰难地抡动起来！动作迟缓而沉重，带着一种悲壮的、近乎自毁的疯狂。
“来啊！卡莱斯！让老子看看…你还有什么招！”他嘶吼着，拖着那条正在迅速失去知觉、被死气缠绕的左臂，如同受伤的猛兽，跌跌撞撞地再次向卡莱斯发起冲锋！
卡莱斯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几乎无法捕捉的波动。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这一次，没有火焰，没有鲜血，没有骸骨。
伴随着低语，他五指张开，掌心向下，对准了格伦德尔冲锋路径前方的地面。一股沉重、凝实的力量开始在他掌心汇聚。
格伦德尔脚下坚硬的山岩地面，毫无征兆地开始剧烈蠕动、软化。几乎瞬间化为了吞噬一切的泥沼。
粘稠、湿滑、带着强大吸力的泥浆猛地翻涌上来，瞬间没过了他沉重的战靴，并迅速将他拉近，缠住了他的小腿。
“该死！”格伦德尔冲锋的势头戛然而止，巨大的惯性让他几乎向前扑倒。他奋力挣扎，但越是用力，那泥沼的吸力就越强，泥浆如同活物般缠绕上来。他挥舞着仅能活动的右臂，试图用战锤支撑身体，但锤头也深深陷入泥沼之中，难以发力。
就在他挣扎之际，卡莱斯的左手也动了。
他对着格伦德尔头顶上方的空气虚虚一握！
“轰隆隆！”
格伦德尔头顶上方，一块足有小屋大小的巨大山岩，如同被无形的大手硬生生从山体上掰断、举起。
阴影瞬间笼罩了被困泥沼的矮人。巨岩带着万钧之力，碾碎空气，发出沉闷恐怖的呼啸，对准格伦德尔当头砸落！
格伦德尔目眦欲裂，红宝石义眼死死盯着那遮天蔽日的巨石，绝望的咆哮卡在喉咙里。左臂的死气侵蚀和泥沼的束缚让他连格挡都做不到！
林夏在卡莱斯的意识海中无声地尖叫，仿佛已经看到那血肉模糊的惨状。
然而，就在巨石即将把矮人亲王碾成肉泥的前一刹那——
卡莱斯虚握的左手，五指猛地张开！
那挟着毁灭之势砸落的巨大山岩，竟在紧贴着格伦德尔头顶的地方，硬生生悬停在了半空！
时间仿佛凝固了。
呼啸的风声、岩石挤压空气的爆鸣，瞬间消失。只有那巨大的阴影，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静静地悬在格伦德尔的头顶。几粒细小的碎石挣脱了束缚，从巨岩底部簌簌落下，砸在矮人沾满泥浆的头发和肩膀上。
格伦德尔保持着仰头僵立的姿势，粗重的喘息如同破旧的风箱，汗水混合着泥浆从额角滚滚而下，双眼死死盯着头顶那近在咫尺的死亡。
劫后余生的巨大冲击和左臂不断蔓延的剧痛与麻痹，让矮人亲王一时间竟说不出话来。
整个山谷陷入一片死寂。只有风卷过砂砾的呜咽。
卡莱斯缓缓放下了双手。
悬停在格伦德尔头顶的巨岩无声地化为无数细小的砂砾，如同金色的瀑布般倾泻而下，落在矮人周围，堆积成一个小小的沙丘，没有伤到他分毫。而困住格伦德尔的泥沼也迅速退去，重新凝结为坚硬的山岩。
束缚解除，但格伦德尔左臂的灰败死气仍在顽固地向上蔓延，剧痛和虚弱让他高大的身躯晃了晃，最终“咚”的一声，单膝重重跪倒在地，全靠右手拄着战锤才没有完全倒下。
他低着头，浓密的胡须剧烈颤抖，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的山谷中格外清晰。
“你输了。”卡莱斯的声音平静地响起，打破了死寂。他迈步，走到格伦德尔面前几步远的地方停下。
格伦德尔猛地抬起头，他的眼晴死死瞪着卡莱斯，里面充满了不甘、愤怒，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后怕。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怒吼，想咒骂，但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沙哑的、带着挫败的低吼：“……他娘的！”
卡莱斯没有理会矮人的懊恼。他蹲下身，伸出覆盖着细微银鳞的右手，指尖泛起一层柔和的、带着净化气息的乳白色微光，轻轻按在格伦德尔左臂那灰败区域的边缘。
“呲……”
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声音响起。那正在蔓延的紫黑色血管网络如同遇到克星，蔓延的速度骤然减缓，与乳白光芒接触的地方，死寂的灰败之色开始缓慢地消退，被侵蚀的血管颜色也渐渐变淡。虽然无法立刻根除，但那深入骨髓的阴寒剧痛和可怕的蔓延趋势，总算被这股温和而坚韧的力量暂时遏制住了。
格伦德尔紧绷的身体明显松弛了一些，粗重的喘息也稍微平复。
“哼……算你还有点良心……”他嘟囔着，声音依旧沙哑，但少了些戾气。
高坡上，加姆庞大的身躯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骨骼发出噼啪的爆响。
它踱步下来，巨大的爪子踩在碎石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四只血瞳扫过狼狈的格伦德尔，又看向神情淡漠的卡莱斯。
“打完了？”它的声音带着事不关己的懒散，“骨头没断，命还在，挺好。”它甩了甩头，粘稠的涎液飞溅，“那么，按照约定……”它粗壮的尾巴尖随意地指了指地上那道燃烧的冥火线圈，“谁先躺下，或者滚出圈就算输。”
加姆的目光落在单膝跪地、靠着战锤支撑才没倒下的格伦德尔身上，喉咙里滚出一个明显是嘲笑的呼噜：“矮子，你现在这样子，算躺下呢，还是算跪着求饶呢？”
格伦德尔气得差点跳起来，但左臂传来的剧痛和虚弱让他只是狠狠地瞪了加姆一眼，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老子…还能站起来！”
他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右手死死握住战锤柄，将全身的重量压在上面，试图凭借一条手臂和强大的意志力，硬生生将自己从地上撑起来！
他壮硕的身体剧烈地颤抖着，右臂肌肉贲张如同盘绕的老树根，豆大的汗珠混合着泥浆从脸上滚落。每一次发力，左臂被压制的死气都仿佛要反扑，带来钻心的刺痛和更深的麻痹感。膝盖艰难地一点点离开地面，却又因剧痛和无力而微微下沉，如此反复，如同在与一座无形的大山角力。
卡莱斯静静地看着，指尖的乳白光芒稳定地输出着，压制着那股侵蚀的死气，既没有催促，也没有再出手相助。暗金色的竖瞳深处，映照着矮人亲王那充满不甘与倔强的、近乎狰狞的脸庞。
林夏在意识海中屏住了呼吸。她能清晰地感受到卡莱斯肌肉纤维的细微牵动，能“听”到他体内魔力如同冰河般沉稳流淌的声音。他就像一个站在狂风暴雨边缘的冷静观察者，对眼前矮人徒劳而悲壮的挣扎无动于衷。
终于，在一声如同野兽受伤般的低吼中，格伦德尔凭借右臂和战锤的支撑，猛地将身体拔高！他摇摇晃晃地站直了身体！虽然左臂无力地垂在身侧，脸色苍白如纸，胸膛剧烈起伏，但他确实站起来了，双脚依旧牢牢地踩在冥火线圈之内！
他昂起头，布满汗水和泥污的脸上，红宝石义眼死死盯着加姆，喘着粗气吼道：“看见没！老子…没躺下！也没出去！”
加姆四只眼睛眨了眨，喉咙里发出一串像是嗤笑又像是打嗝的声音：“行吧，勉强算你站着。”它巨大的头颅转向卡莱斯，“你呢？玩够了？没把他另外半边身子也拆了？”
卡莱斯缓缓站起身，指尖的乳白光芒敛去。他看了一眼强撑站立、气息紊乱的格伦德尔，又瞥向加姆：“他输了。他的左臂暂时废了。”
“哼！要不是那该死的阴招……”格伦德尔不服气地低吼，但声音明显底气不足。
“输就是输！”加姆粗声打断，尾巴不耐烦地甩了甩，“打架哪有不阴的？难道还要摆好姿势喊一二三？没劲！”它打了个巨大的哈欠，露出森然的獠牙，“骨头啃完了，架也看完了，该回去睡觉了。卡莱斯，下次有这种‘娱乐’，记得换个刺激点的。”
说完，它庞大的身躯周围空间开始扭曲波动，身影迅速变得暗淡透明。
“加姆，”卡莱斯喊道，“你答应我的。斯利德河底还有一把我要找的武器。帮我盯着点。”
加姆即将完全消失的身影停顿了一下，传来它模糊不清、如同隔着厚重石壁的声音：“……知道了……啰嗦的家伙”话音未落，它的身影已彻底消失在空气中，只留下原地一丝若有若无的冥界寒气。
山谷里只剩下卡莱斯和格伦德尔两人。晚风卷过，带来一丝凉意，吹散了部分战斗留下的硝烟和血腥味。
格伦德尔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靠着战锤缓缓坐倒在冰冷的岩石上，大口喘着粗气。左臂的灰败区域虽然不再蔓延，但那种深入骨髓的阴冷和麻痹感依旧强烈。
卡莱斯走到他身边，再次蹲下，右手重新泛起乳白的光芒，按在格伦德尔的左臂上，持续地压制和驱散着残留的负能量侵蚀。
“你下手……真他娘的黑……”格伦德尔喘着粗气，瞪着卡莱斯。
卡莱斯没有看他，专注地控制着魔力输出：“是你要求硬碰硬。”他的声音平淡无波，“而且，我留手了。”
格伦德尔噎了一下，想起那悬停在头顶的巨石，还有此刻正在缓慢修复自己手臂的柔和力量，最终只是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沉默了片刻，他闷闷地开口：“如果我带上那顶王冠，我是不是就能打过你了？”
“嗯，可能。”卡莱斯应了一声。“但我记得你可是说绝对不会坐上王位的。”
“比起王位，我更喜欢自由。”格伦德尔缓缓开口。“你要的那个。三个月，老子一定给你弄好。”
“好。”
在林夏的意识深处，翻腾着惊魂未定的余波。那遮天蔽日的巨岩悬停的瞬间，那死寂墨线钻入血肉的画面，那矮人亲王在泥沼与剧痛中倔强站起的嘶吼……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过往对“打架”的认知。这不是街头斗殴，不是体育竞技，这是真正属于神话时代的、力量与意志的碰撞，是行走在生死边缘的狂舞。
她看着卡莱斯专注地修复着格伦德尔的伤臂。那异于常人的手指稳定而精准，乳白的光芒如同温暖的泉水，抚平着狂暴力量留下的狰狞伤痕。刚才那如同死神般冷漠、精准地施展着毁灭魔法的存在，与此刻这个沉默疗伤的身影，在她眼前重叠、交织。
一种复杂难明的情绪在林夏的灵魂中滋生。那是对绝对力量的恐惧，对生死一瞬的震撼，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对这具躯壳所能掌控的恐怖伟力，所产生的隐秘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