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庐外,夕阳将李承渊修长的影子拖曳在泥路上,他玉立如竹,唯有衣摆偶尔撕咬晚风,泄露了他焦虑的颤动。
他方才在附近找了许久,都未见到那人的影子。纤纤啊纤纤,你究竟在哪里?
这时,子忠从前方奔来,有些气喘地道:“殿下,属下将那主持抓起来了,无论如何她都不肯泄露半句。倒是她身边的臭老尼怕死,她说姚小姐昨日还去大厅诵过经,想必还在甘霖寺内。还说这几年每到秋季,姚小姐经常会到山上采药。”
李承渊神色一凛,“走,去山上。”
——
暮色如纱,轻轻搂住山峦,姚纤婀背着竹篓弯腰挖药的剪影,像一株被夕阳浸泡的纤细红莲。山风扬起她的袈裟,邀请她一块共舞。
直到竹篓里药物的苦香缠绕着她的鼻尖,她才直起身。
叶子也跟着抹去额间的汗珠,“小姐,我们收工回去吧。”
姚纤婀却顿住脚步,“叶子,我心里总有些不安。”
“为何?”
女子眉头紧锁,正思忖中,只见李承渊从山下疾冲而来,身形如云掠地,敏捷而迅速,他身后的惊鲵卫更是化为奔腾的洪流,脚步声震得碎石簌簌滚落。
叶子张大了嘴巴,下意识地将小姐护在身后,却被两名侍卫一把拉开,将她拽到远处。一时间,周边只有他们二人。
姚纤婀捂紧胸口,有些踉跄地往后退,“你不是走了?”顿觉此话不妥,又改了语气,“殿下贵人事忙,为何无故折返?”
看她慌张犹如饥饿的小猫,李承渊心底漫上一层柔软,连犀利的下颌都镀上盈润,“孤若再不回来,只怕又要错过你了。纤纤,你瞒得我好苦。”
她脸色煞白,“贫尼不知何事瞒了殿下?”
“贫尼?”他嘴角勾起一抹锋利的弧度,眸底又凝着冰,忽而上前扣住她的后颈,不容抗拒地压向自己,双唇带着灼热的侵略覆了上来,几乎要将她碾碎。
姚纤婀一阵惊呼,双手蓄力撑在他胸膛上,“你在甘霖寺对我一个尼姑动手动脚的,就不怕佛祖饶不了你吗?”
他手上松弛了力道,却未将她放开,“我不信神,更不信佛。我只知道,倘若你再离开我一次,我就会化成癫狂滚烫的地狱岩浆,把人间浇铸成修罗场。即便如此,神佛心中依然助我,否则我那日刚进甘霖寺,祈求佛祖将你还给我时,你便不会出现在此处。所以纤纤,你逃不掉了。”
说完,李承渊手掌一掀,扯下姚纤婀的莲花帽,长发顿时如瀑倾泻,在风中扬起柔软的波浪。
一阵清香掠过他的鼻尖,李承渊瞳孔微微扩大,英俊的脸庞焕发出生动的神采,连眉梢都舒展开来,“一缕青丝绕指柔,半生痴缠为君留。孤就知道,纤纤舍不得弃孤而去,原来你真的没有出家。”
姚纤婀又气又恼,原以为自己掩藏得极好,没想到还是被他察觉,她有些后悔,为何不早点离开这甘霖寺,她垂下眸子,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静下来,“民女出不出家,同殿下无关。就算青丝如瀑,也绝非为绾殿下之心。早在三年前,民女便有自知之明,绝不敢高攀殿下。”
她的话令他难受,是了,三年前她前往长安相寻,是他耻笑她痴心妄想,没有自知之明。可他不相信,她以前那么爱他,如今怎会这般心狠,明知他苦苦寻觅,仍以“尼姑”身份将他拒之门外。
李承渊又是一酸,原来将她伤害后,要她回心转意竟是这样难。“若是孤许你攀附呢?孤想接你回东宫,让你做太子妃,你要如何?原来这些天你都在骗孤,纤纤,你可知孤这几年过得有多苦,你怎能——”
姚纤婀从耳根到雪腮漫过绯红,不知是怨是怒,“太子殿下,你要我坦诚相对,可你自己对我却无半分真心,世界上哪有这么完美的事?你不仅无耻,甚至还很愚蠢。难道在你看来,被你欺骗愚弄过后,我还会一如往日地对你真情实意?”
李承渊又是薄怒,复尔回过神来,“不,纤纤,孤是喜欢你的。当年孤鄙视你,甚至辱骂你,那些话皆非孤本心。这是一个误会,因为你和丛贵妃一样是江南女子,所以——”
“够了,”姚纤婀却打断道,“别再找借口了。就算你说的是真的,我也不可能回到你身边。”
李承渊听言,眉头紧皱。她又拒绝他?一再放软的姿态遭到漠视,还有他得到挑衅的权威,他脸色沉了下来,“既然你已经孤待你的心,为何不愿回到孤的身边?”
“因为……”
姚纤婀忽然顿住,“因为我爱上别人了。”她岂敢说这句话,早就领教过他的冷酷与霸道了。
于是她改口道:“因为我恨你,我讨厌你。”
听到“恨”字,李承渊的手猛然按紧她的肩胛,深眸似有壮阔波澜,仿佛一场暴雨即将倾盆而出。周边的山花迅速抱住落日余晖的大腿,似乎只有得到它的庇护,才能躲过青年的雷霆之怒。
“殿下骗我在前,如今却要我逆来顺受?你有那么多的侍妾美姬,为何要苦苦纠缠?我们早在三年前,就该一刀两断了。”想起他数次的亲吻,姚纤婀便厌他到骨子里,羞辱她的是他,轻浮她的也是他。
李承渊闻言,心头也犹如被人割了一刀,有怒,有难受,还有不甘。他是一国储君,纵然当年却有不对之处,然歉也道过了,姿态也放低了,她这般不领情,等同将他太子的颜面踩落在地。
他有些挫败,眼眶复尔猩红起来,“一刀两断?姚纤婀,你若真想同孤两清,当初就不该救孤。如今你已占据了孤的心,却强行连根拔起,孤放不开你,除非孤死。”
她瞪着他,“明明是殿下说我们只是一场戏——”
他轻笑出声,手掌更加用力地搭在她后背上,“纤纤怎么还是这么傻?那是气话,岂能当真?”
姚纤婀怒眼相迎,忍不住谩骂,“你——李承渊,你无耻!”
李承渊深吸一口气,似乎被气笑了,却也不为自己辩驳,“是又如何?孤从未跟你说过,孤是正人君子。纤纤不妨想想,孤若反悔了,想娶你为妻,整个大唐,谁敢拦孤?谁又能拦得了孤?”
“啊——”一阵天旋地转,姚纤婀被他拦腰抱起。
李承渊像黑夜里的孤狼,眸中泛着幽冷的光,周身弥漫着冷酷的戾气。面对怀中人的捶打挣扎不管不顾,径直往山下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