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军哥,曙光厂那边,老高已经带人过去清点资产、核查账目了。初步反馈回来的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还要好一些,设备维护得不错,那几个老师傅也都表示,只要我们能保证基本待遇和给他们一个能安心搞技术的环境,都愿意留下来。”秦奋转过身,对坐在沙发上正捧着一本《金属材料热处理手册》看得入神的王建军说道。
王建军放下书,脸上露出一丝喜色:“那敢情好!模具这玩意儿,以前咱们厂只能做点简单的,复杂的都得外协,又贵又慢。有了这帮老师傅和那几台洋设备,以后咱们自己就能搞定了!很多新产品的开发,也能提速不少!”
“是啊。”秦奋点点头,眼神深邃,“这只是第一步。治理整顿带来的行业洗牌,对我们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吸纳人才、积蓄力量的好机会。现在外面日子不好过的厂子多,有真本事但没地方施展的人才也多。我们手里有现金,有订单,更重要的是,我们有能让他们看到希望的技术和发展方向。这个时候,正是我们广纳贤才的时候。”
他深知,企业的竞争,归根结底是人才的竞争。尤其是在技术密集型的机械制造业,高素质的技术工人和研发人才是最宝贵的财富。这场经济寒冬,固然残酷,但也像一场大浪淘沙,将那些真正有价值的人才从即将沉没的破船上“筛选”了出来,等待着有眼光、有实力的“新船主”去招揽。
秦奋的目标,绝不仅仅是曙光厂那几个模具师傅。他脑子里有一张更宏大的“人才地图”。
“建军哥,除了曙光厂,你和孙工那边,还要继续留意。我听说,市里那家老牌的红星工具厂,最近日子也很难过,他们厂里可有不少经验丰富的工具设计师和刃具磨工,这些都是我们急需的。还有一些国营大厂,因为效益下滑,可能会有一些技术骨干‘人心思动’,或者有提前退休、愿意出来发挥余热的老专家。只要是我们需要的,只要对方有真才实学,条件可以谈,待遇可以放宽。”
“我甚至在考虑,”秦奋顿了顿,抛出了一个更大胆的想法,“我们能不能主动出击,去一些经营困难但技术底子还在的研究所或者大专院校,‘定向挖人’?比如,聘请一些有实践经验的老师或者研究员,担任我们的技术顾问,甚至可以考虑和他们合作搞一些项目,或者干脆把一些有潜力的年轻毕业生招进来,我们自己培养。”
王建军听得眼睛都亮了,他虽然不善言辞,但也明白秦奋这番话的分量。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招几个工人那么简单了,这简直是要把红星市乃至周边地区的技术精华都往星辰厂“扒拉”!
“厂长,您这……手笔可真不小啊!”王建军咂了咂嘴,“不过,我喜欢!咱们厂要真能把这些牛人都弄来,以后还愁造不出好东西?”
秦奋笑了笑:“饭要一口一口吃,路要一步一步走。但方向必须明确。我们要打造的,不仅仅是一个能赚钱的工厂,更要是一个技术领先、人才济济的创新平台。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未来的竞争中立于不败之地。”
接下来的几个月,秦奋和他的核心团队,几乎将一半的精力都投入到了这场“人才争夺战”中。
高建华那边,顺利完成了对曙光精密模具厂的清产核资。秦奋亲自出面,与曙光厂的几位老模具师傅进行了几次推心置腹的长谈。他没有过多地谈论薪资待遇,而是更多地和他们探讨精密模具的未来发展趋势,讨论星辰厂对模具技术的重视和投入计划,描绘了一个可以让他们不受束缚、专心致志搞技术、实现人生价值的平台。
这些在国营厂里郁郁不得志、空有一身技艺却无处施展的老伙计们,被秦奋的真诚、远见以及对技术的尊重深深打动。最终,包括曙光厂原来的技术负责人,一位经验丰富的七级模具钳工老师傅在内,五名核心技术骨干,全部同意加入星辰机械厂,并带来了他们所有的图纸资料和一部分珍贵的专用工具。秦奋当即拍板,在二分厂专门划出一块区域,成立“精密模具车间”,由这位老师傅担任车间主任,并给予了充分的自主权和资源支持。曙光厂原有的几台进口电火花机床和线切割机床,也被小心翼翼地搬迁到了星辰厂,经过孙建国和钱保国等人的检修调试,很快就焕发了新的生机。
与此同时,王建军和孙建国也没闲着。他们利用各自在红星市机械行业的人脉关系,四处打探消息。
孙建国凭借着以前在红星机床厂积累的声望,成功说服了两位即将退休、但在特种齿轮加工和精密测量方面有着独到经验的老工程师,同意接受星辰厂的“返聘”,担任技术顾问,每周来厂里指导几天。这两位老专家的加入,对于提升星辰厂在齿轮加工和质量检测方面的水平,起到了立竿见影的效果。
王建军则把目光瞄准了那些因为工厂停产、半停产而赋闲在家,或者对原单位待遇不满的技术工人。他不像秦奋那样擅长“画大饼”,但他有他自己的一套“攻心计”。他提着两瓶酒,几包烟,直接找到那些他认为有真本事的人家里,跟人家拉家常,了解对方的困难,然后实实在在地告诉对方,星辰厂现在活儿多,待遇好,只要肯干,凭手艺吃饭,绝对比在原单位混日子强。他还特意把自己和刘小虎等人的工资条拿给对方看,那实实在在的数字,比任何空洞的承诺都有说服力。
就这样,陆陆续续地,又有七八名经验丰富的车工、铣工、磨工,甚至还有一名极其稀缺的热处理老师傅,被王建军“忽悠”进了星辰厂。这些人大多是三四十岁,正值当打之年,技术扎实,上手很快,迅速成为了各个车间的生产骨干。
人才的涌入,如同新鲜的血液,为星辰机械厂注入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但随之而来的,是如何将这些来自不同背景、不同单位、带着各自习惯和想法的人才,有效地吸纳、整合,并让他们真正融入星辰厂的体系,发挥出最大的效能,这又成了秦奋和管理团队面临的新挑战。
秦奋深知,简单的“招进来”只是第一步,“用得好”、“留得住”才是关键。
他首先做的,是完善薪酬激励体系。在原有计件工资的基础上,他引入了更细化的岗位技能等级评定,不同等级对应不同的底薪和计件单价系数。对于孙建国、曙光厂来的模具师傅、以及那两位返聘的老工程师等核心技术人才,则实行年薪制或项目分红制,确保他们的收入水平在全市乃至全省同行业中都具有竞争力。他还设立了“技术革新奖”、“质量标兵奖”、“优秀学徒奖”等多个奖项,定期评选,公开表彰,营造尊重技术、鼓励创新的氛围。
其次,是加强培训和技术交流。秦奋要求孙建国和钱保国牵头,定期组织内部的技术培训和经验交流会。让老师傅们把自己压箱底的绝活拿出来分享,让年轻工人有机会系统学习理论知识和操作技能。对于那些表现突出、有培养潜力的年轻人,秦奋还承诺,将来有机会送他们去外地甚至国外学习深造。
再次,是企业文化的初步塑造。秦奋反复向所有员工强调“质量是生命,创新是灵魂,团结是力量”的理念。他要求管理层以身作则,深入一线,了解工人的困难,倾听他们的心声。厂里虽然条件还比较简陋,但他坚持改善食堂伙食,修缮职工宿舍,尽可能地为员工创造一个相对舒心的工作和生活环境。他还鼓励成立工会组织,定期组织一些文体活动,增强员工的归属感和凝聚力。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给人才提供施展才华的舞台。
对于孙建国和他的研发团队,秦奋给予了最大的自主权和资源支持。除了“星辰一号A型”的持续改进,他又批准了几个新的研发项目,包括小型精密平面磨床的自主设计、以及对那台从农机三分厂弄来的老镗床进行数显化改造等。这些项目既有现实的生产需求,又具有一定的技术挑战性,极大地激发了研发人员的热情。
对于曙光厂过来的模具师傅们,秦奋将厂里所有与模具相关的业务全部交给了他们,并鼓励他们承接外部的高端模具订单。当他们利用那几台进口设备,成功制造出几套连红星市模具厂都觉得棘手的精密冲压模具时,那种被信任、被重用的成就感,让他们彻底打消了最后一丝疑虑,决心在星辰厂扎下根来。
而那些新加入的技术工人们,在星辰厂,也感受到了与以往国营厂截然不同的氛围。这里没有那么多论资排辈,没有那么多勾心斗角,凭本事吃饭,多劳多得,只要你技术过硬,肯努力,就能获得尊重和丰厚的回报。车间里虽然忙碌,但大家的心气都很高,比学赶帮超的氛围蔚然成风。
时间就在这种紧张而充实的节奏中悄然流逝。几个月下来,星辰机械厂如同一个高速运转的熔炉,将那些新吸纳进来的人才和技术,与原有的基础不断融合、锤炼、升华。
厂区的面积没有变,甚至连围墙都还是那般破旧。但厂区内的景象,却发生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精密模具车间里,电火花机床闪烁着幽蓝的电弧,线切割机床发出细微的切割声,一个个形状复杂的模具零件正在老师傅们的手中逐渐成型。
热处理车间也初步搭建了起来,那位新来的老师傅正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炉温,对一批关键零件进行淬火处理。
技术部的绘图板前,孙建国和几个年轻技术员正围着一张复杂的图纸激烈地讨论着,不时发出阵阵爽朗的笑声。
生产车间里,机器的轰鸣声更加强劲有力,工人们的操作也更加娴熟自信。看板上,“星辰一号”的月产量数字,正在稳步地向着一百五十台,甚至两百台的目标迈进。
秦奋站在办公室窗前,看着这一切,心中充满了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