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医者仁心逆天命

胸口的伤,像一条蛰伏的毒蛇,时不时用尖牙提醒赵爽它的存在。但比起刚醒来时的撕心裂肺,已然温和许多。帳外,杨虎正带着几个士兵,按照赵爽画的简图,费力地搭建一个简易的……灶台?不對,更像个炼丹炉的怪玩意儿。

“主將,這……这真能把酒变得更烈?”杨虎满头大汗,看着那歪歪扭扭的陶罐和竹管,一脸的“我不信但我不敢说”。

“试试看。”赵爽靠在榻上,声音还有点虚,“把最烈的酒倒进去,下面烧文火,让气顺着管子走,另一头用湿布包着,看能不能滴出更嗆人的酒液。”他试图解释蒸馏原理,但话到嘴边,变成了最简单直接的操作指令。聊胜于无吧,能得到哪怕浓度高一点的酒精,对清洗伤口也是好的。

这几天,赵爽没闲着。身体稍有力气,他就开始“折騰”。

首先是卫生。伤兵营被严格划分区域,輕傷、重傷、发热感染的分开安置。排泄物必须在指定地点深埋,远离水源和营帐。每天早晚,都有专人清理营地垃圾,用艾草和硫磺熏蒸消毒——这是他能想到的、这个时代容易找到的“消毒剂”。

“所有接触伤口的人,碰伤口前、碰完之后,都用草木灰或者那新弄出来的烈酒搓手!”赵爽的命令起初让人觉得繁琐甚至怪异,但没人敢违抗。

最大的难题是药物匮乏。王翦送来的金创药早已用罄,后续补给杯水车薪。军医们只能依靠传统的草药,效果却差强人意。

“不能等。”赵爽叫来那名经验最丰富的老军医,“光靠那几样不够。我记得有些草,长在阴湿的石头边,叶子背面有白毛,揉碎了有股土腥味,或许能止血;还有一种,开黄色小花,茎稈掐断有白色汁液流出,也许能解毒消肿……”

他凭藉前世模糊的植物学知识,描述着一些可能具有药用价值的植物形态、气味和生长环境。他不知道这些植物在当地叫什么,只能让士兵们按图索驥。

“將軍,這……靠谱吗?”老军医犹豫,“草药不能乱用,万一吃坏了……”

“不是吃!”赵爽打断他,“找回来,先少量试用在感染不重的伤口上,看看反应。有效的,再推广。”他指了指帐外,“把伤兵分成两组,一组还按老法子治,另一组,用开水、烈酒清洗,换煮过的麻布,再试试我们找到的新草药膏。”

這“分组对比”的想法,更是让老军医瞠目结舌。拿人命做试验?

“不試,他们可能都得死。”赵爽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寒意,“試了,至少有一半人,有更大的机会活下来。你选哪个?”

老军医沉默了。他看着那些在痛苦中挣扎的士兵,最终艰难地点了点头。

杨虎成了赵爽最得力的“助手”。他对赵爽那些“奇思妙想”虽不完全理解,但执行得一丝不苟。他带着人漫山遍野地寻找赵爽描述的“怪草”,监督着士兵们烧水、煮布、搓手,甚至亲自拿着小本本(赵爽给他做的简易笔记本),记录哪种草药用在哪个伤兵身上,效果如何。

“主將,您说那叶子背面有白毛的草,好像真有点用!二狗子胳膊上的伤口,昨天还流黄水,今天敷了捣烂的药膏,干爽多了!”杨虎兴冲冲地汇报,脸上带着发现新大陆般的兴奋。

张虎則在一旁撇嘴:“什麼白毛草,那玩意兒叫‘見血封喉’……呸呸呸,不對,是叫‘白背三七’,俺們老家山上多的是,以前都拿來喂猪的!”

赵爽笑了笑,没跟他计较名字。管用就行。

几天下来,对比效果惊人。

采用赵爽“新法”的那组伤兵,伤口化膿感染的情况明显减少,发热的士兵体温更容易控制,整体恢复速度远超另一组。几个原本被认为必死无疑的重伤员,竟然在精心护理和新草药的帮助下,一点点挺了过来。

事实胜于雄辩。

军医们的态度从最初的怀疑、不解,甚至隐隐的抵触,变成了震惊、好奇,最后是心悦诚服。他们开始主动向赵爽请教,围着杨虎的“实验记录”研究。

“將軍,您这法子……真是神了!”老军医看着一个原本腿部溃烂、如今伤口开始愈合的士兵,由衷地感叹,“用水和酒洗伤口,看似简单,效果却这么好!还有那些草药,有些我们以前也认得,却不知还能这么用!”

赵爽只是淡淡道:“多观察,多记录,哪些草药对哪种伤有效,剂量多少合适,慢慢摸索。以後,这就是我血鹰营的规矩。”

他知道,这只是最粗浅的急救和药物应用,离真正的现代医学还差着十万八千里。但即使是这点微不足道的改进,在这个时代,就足以拯救无数生命。

血鹰营伤兵恢复快、死亡少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慢慢在秦军先锋营中传开。起初没人信,以为是血鹰营打了胜仗吹嘘。但随着时间推移,不断有其他营的士兵过来探望同乡,亲眼看到这边伤兵营的景象,对比自家营中此起彼伏的哀嚎和居高不下的死亡率,不由得嘖嘖称奇。

“听说没?血鹰营那位赵将主,不光打仗猛,还会治伤!”

“可不是嘛!他们营的伤兵,好得比别家快多了!”

“听说他有秘方,用煮过的水和泡草药……”

流言越传越广,甚至传到了王翦的后勤官那里。后勤官派人核实后,惊讶地发现确有其事。虽然不明白其中道理,但结果是实实在在的。在战场上,能多活一个士兵,就是多一份战力。

於是,原本就因血鹰营守住高地有功而有所倾斜的物资,开始更明显地偏向这边。干净的麻布、上好的烈酒、甚至一些相对稀缺的药材,都优先供应给血鹰营的伤兵营。

这自然引来了其他部队军医的不满和嫉妒。

“凭什么好东西都给他们血鹰营?我们这边伤兵不比他们少!”

“哼,不过是走了狗屎运,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就是,什么怪法子,我看能管用多久!”

酸言酸语传到楊虎耳朵里,他气得想找人理论,却被赵爽拦住了。

“嘴长在别人身上,由他们说去。”赵爽的伤势在相对改善的医疗条件下,恢复得很快,已经能下地缓慢行走了。他扶着营帐的柱子,望着远处赵军营寨的方向,眼神深邃,“我们要做的是,让更多兄弟活下来。活著,才有资格说话。”

胸口的伤疤依然狰狞,提醒着那场血战的惨烈。但此刻,赵爽的心境却比之前更加沉静,也更加坚定。医术上的意外成功,为他在军中赢得了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声望,也让他更深刻地理解了“生命”二字的分量。

但战争,终究不是靠医术就能打赢的。

高地一战,血鹰营虽惨胜,却也暴露了秦军侧翼突进的意图。李牧吃了个不大不小的亏,绝不会善罢甘休。这几日的平静,更像是暴风雨前的酝酿。

对面的营垒依旧森严,旌旗不动,如同蛰伏的巨兽。李牧的防线,如同一道难以逾越的屏障,横亘在秦军面前。

硬攻,必然是又一场血肉磨坊。

赵爽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杖,慢慢踱到营地边缘,眺望着远方的山巒和敌营。

该如何破局?

一个大胆的,甚至有些疯狂的念头,开始在他脑海中逐渐成形。这一次,他要赌的,可能不仅仅是血鹰营的残兵,更是整个战役的走向。

風,带着初秋的凉意,吹动他额前的碎发。猎猎作响的秦军旗帜下,年轻将领的眼中,闪烁着智慧与决绝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