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3年秋·苏州·陆府
药碾里的罂粟壳碎成暗褐色粉末，混着苍术与白芷，散发出一股甜腻的苦香。
沈知微盯着自己沾满药粉的指尖，恍惚间想起母亲说过的话——“阿微，药毒本是一家，救人杀人都在这分毫之间。“
“夫人磨好了？“
陈默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惊得她手一抖，药粉撒了半桌。这位副官总是神出鬼没，像道没有温度的影子。
“少帅的伤……“她故意顿了顿，“很严重？“
昨夜那场大火后，陆沉舟左臂多了道深可见骨的刀伤。府里大夫战战兢兢地说需要镇痛药，却不敢开方子——所有人都知道，这位少帅厌恶鸦片。
陈默的视线扫过桌上残留的药粉：“夫人何必明知故问。“
沈知微垂眸继续碾药。她当然知道陆沉舟为何拒用鸦片——五年前那场谈判，英国领事当众将烟枪塞进他母亲嘴里，那位苏州绣娘咬舌自尽时，血溅了他满身。
“再加三钱延胡索。“她突然说。
“什么？“
“延胡索。“她抬手指向药柜最上层，“镇痛效果不输鸦片，且不会成瘾。“
陈默的眼神变了变，转身去取药。趁这间隙，沈知微迅速将袖中藏着的另一包粉末混入药碾——那是从小桃尸体旁收集的砒霜残渣。
若陆沉舟真是害死母亲的凶手，这一剂便是他的断魂汤。
（西厢房）
陆沉舟半倚在榻上，军装褪至腰间，露出缠满绷带的左臂。烛光下，那道伤口的血渍已经发黑。
“听说夫人改了方子？“他接过药碗，漆黑的眸子直视着她。
沈知微站在光影交界处，腕间的红玉镯触到碗沿，发出细微的脆响：“少帅若不信，我喝第一口。“
她伸手去夺药碗，却被陆沉舟扣住手腕。他的拇指按在她脉搏上，那里正跳得飞快。
“砒霜的味道，“他忽然凑近，“是苦还是甜？“
沈知微的血液瞬间凝固。
陆沉舟低笑一声，仰头将药一饮而尽。碗底残留的褐色药汁顺着他的下颌滑落，像一道干涸的血痕。
“延胡索炒制时火候不够。“他随手将碗搁在案上，“下次用文火。“
沈知微死死盯着他的咽喉——那里本该在片刻后泛起青紫，可是没有。陆沉舟的肤色依旧冷白，连呼吸都未乱一分。
“失望了？“他忽然从枕下抽出一张纸，“不如看看这个。“
那是半页德文日记，边缘焦黑，像是从火场抢出来的。沈知微勉强辨认出几个词：“Schwester（姐妹）...Gift（毒药）...1894（年份）...“
最下方有个血色指印，旁边画着奇怪的符号——和她从周叙白那里夺来的瓷片上的图案一模一样。
“苏锦瑟今早送来的。“陆沉舟的声音带着几分玩味，“你猜，另半页在谁手里？“
（后院偏厦）
月光透过窗棂，在青砖地上投下菱形的光斑。
沈知微将德文残页铺在妆台上，旁边摆着那枚碎瓷片。两者拼合，组成一个完整的图案：一朵被剑贯穿的白海棠。
母亲最爱的花。
窗外忽然传来三声猫叫——这是她和小桃约定的暗号。可小桃已经死了，今早才埋在海棠树下。
“喵。“
叫声更近了。沈知微抄起银簪，轻轻挑开窗栓。
一团黑影猛地窜进来，却不是猫。
浑身是血的苏锦瑟跌坐在她面前，护士服被撕得稀烂，翡翠胸针只剩半截。她颤抖着从怀里掏出一本烧焦的笔记：“藏好...硫磺...实验室...“
沈知微刚要接过，苏锦瑟突然瞪大眼睛。
一支羽箭穿透了她的喉咙。
沈知微转头，看见周叙白站在窗外，手里拿着和昨夜同样的弓。月光给他的金丝眼镜镀上一层冷辉，镜片后的眼睛笑得弯弯的：“阿微，我们又见面了。“
他身后，十几个黑衣人正翻墙而入，刀锋映着月色，森冷如霜。
（绝地突围）
沈知微抓起笔记塞进衣襟，翻身滚到床下。几乎同时，三支箭钉入她方才站立的位置。
“何必躲呢？“周叙白的声音越来越近，“我只是来取回姑姑的东西。“
梳妆镜被箭矢击碎，碎片飞溅。一块玻璃划过沈知微的脸颊，温热的血顺着下颌滴落。她咬牙摸向床底的暗格——那里藏着母亲留给她的最后一味药。
“你知道吗？“周叙白踢开房门，“陆沉舟根本没喝你那碗药。“
沈知微的手指触到一个冰凉的瓷瓶。
“他早把碗换了。“周叙白轻笑，“就像当年，他母亲换掉那杯毒酒一样。“
瓷瓶上的标签已经褪色，但沈知微记得上面的字：血见愁。
母亲临终前紧紧攥着的药。
“阿微，“周叙白的声音突然变得温柔，“把笔记给我，我带你离开这里。“
沈知微握紧瓷瓶：“二叔死前，你也是这么说的？“
沉默。
然后是一声叹息。
周叙白举起了弓。
沈知微猛地将瓷瓶砸向地面——
“砰！“
枪声与玻璃碎裂声同时响起。周叙白踉跄着后退，左肩绽开一朵血花。陆沉舟持枪站在廊下，军装被血浸透，却仍站得笔直。
“夫人。“他哑声道，“我好像中毒了。“
沈知微这才发现，他嘴角溢出一缕黑血。那碗药，他终究是喝了。
黑衣人们一拥而上。陆沉舟单手换弹，枪管在月光下划出一道银弧：“跑！“
（密室疗伤）
假山后的密室里，陆沉舟的情况越来越糟。
沈知微撕开他的军装，发现毒素已经蔓延至心口，皮肤上浮现出蛛网般的青纹。这是砒霜中毒的迹象，可剂量远不足以造成如此快的发作速度。
“硫...磺...“陆沉舟的瞳孔开始扩散，“实验室...他们用硫磺...增强毒性...“
沈知微猛地想起苏锦瑟临死前的话。她颤抖着翻开那本焦黑的笔记，在最后一页发现一行小字：
“硫磺催化砒霜，唯血见愁可解。“
瓷瓶已经碎了，药粉混着玻璃渣洒了一地。她顾不得割伤的风险，徒手捧起药粉，却听见陆沉舟低声道：“不够...需要...朱砂...“
朱砂？
母亲临终的警告在耳边炸响：“血见愁遇朱砂则毒！“
陆沉舟的手突然攥住她的腕子，力道大得惊人：“信我...一次...“
沈知微望向他的眼睛。那里面的光正在消散，却仍固执地映着她的影子。
她从荷包取出朱砂，颤抖着混入药粉。
（黎明之前）
天光微亮时，陆沉舟的呼吸终于平稳。
沈知微靠在石壁上，看着掌心的伤口——那里沾着朱砂与血见愁的混合物，却奇迹般地没有中毒迹象。
“为什么骗我？“她轻声问，“你明明换了药碗。“
陆沉舟睁开眼：“因为想看看...“他咳嗽两声，“夫人会不会救我。“
晨光透过石缝照进来，落在那本烧焦的笔记上。沈知微忽然看清了扉页的字迹——
“德租界实验室日志，1894-1895，记录人：沈怀瑾“
父亲的名字。
（本章完）
下章预告：
第6章《孤儿院的咳嗽声》：女主跟踪药材马车，发现陆沉舟用鸦片利润建立的孤儿院里，孩子们正死于某种怪病，而周叙白的身影出现在实验室暗门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