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月黑风高夜

夜色如墨,风声急促,树枝在空中疯狂的舞动着,抽打出尖利的哭嚎声。

一座破旧的庙宇孤零零的矗立在荒野之中,庙门半敞,斑驳的门楣上,依稀可辨的几个字迹被岁月侵蚀,只余下模糊的轮廓。

一盏盏残破的灯笼挂在檐下,疯狂的左右摇摆,发出“吱呀”的鸣叫声,似乎下一秒就要随风而去。

庙内,香炉已冷,神像蒙尘,供桌上满是尘埃,唯有风干的大量贡品与质地良好依稀可以看出过去亮丽色泽的桌围与供桌布彰显出往日的香火鼎盛。

风从半敞的大门灌入,掀起长长的供桌布,可见一双布满尘埃的的双手,一名的乞儿正蜷缩在供桌下方,睡得正香。

忽然,随着“吱呀”一声,庙门被人关上,有急促的脚步声向着神堂而来。

供桌下的乞儿忽然轻颤一下,随即睁开双眼。

被吵醒了。

“调查清楚了吗?”有人压低嗓音问道。

“查清楚了,就在那里。”有粗犷的声音低声回道。

“哎,你们说话这么小声干嘛,这里又没有别人!”另一道粗犷的声音满不在乎的大声说道,“今晚风声这么大,谁能听到我们谈话。”

“老三,声音小点,你须知隔墙有耳。”

没错,隔墙有耳啊,这位老三大哥。

依旧蜷缩在供桌下的乞儿暗自点头,心中十分赞同这句话。

“呵,要是有人偷听,我就让他......”说着,那名被称作老三的粗犷大汉发出一声冷笑,拔出随身的锋利刀刃,一下劈砍在供桌上。

“老三,把刀拔下来,不要冒犯神明。”最初开口的那道声音训斥着老三。

“一堆破木头,哪有什么神。”老三嘀咕着,从供桌上拔下自己的随身刀兵。

随着老三用力,供桌发出吱呀一声,浑身颤抖,最终裂成了一堆碎片,散落在地上。

神像后,小乞儿捂着自己的鼻息喘着粗气,看着变成碎片的供桌,心中暗自庆幸。如果再晚一点,自己怕不是也会变成供桌这副样子。

她小心翼翼的收拢着自己,躲在神像后不敢出一丝气。

“神明莫怪,神明莫怪!”

其中一位长脸,面容严肃的中年男子看见碎了一地的供桌连忙上前,在神像前拜了几拜,仿佛迟了神明就会怪罪一样。

“大哥,你还信这些玩意儿!”一位身形彪悍,长相凶恶的大汉瓮声瓮气嗤笑道,“一堆破木头可管不了人间事。”

“老三,少说两句。”另一位目光锐利,左眼角有一道长至下颌的疤痕的男人道。

被称为大哥的中年男子不语,只是又拜了几拜。随后直起身,淡淡的说:“老三,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老二,你去召集人手,今晚就出发。切记,一个不留。”

被称为老二,眼角带疤的男人点点头,向着庙外走去。

“老三,你和我一起先行去往金府。”

老三听闻此话,顿时激动起来,凶恶的面相露出嗜血的兴奋,手指不停地摩挲着随身的武器,“好久没有这样的活了,大哥我可以玩个尽兴吗?”

“当然可以,随你尽兴。”中年男子的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容,说出的话语如同毒蛇般阴冷,让神像后的小乞儿不禁打了个寒颤。

“要知道,怀璧其罪啊!神明莫怪,神明莫怪!”

随着那位大哥和老三的离开,破庙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余下破碎的供桌与神像后松了一口气的小乞儿。

片刻后,小乞儿从神像后站起,揉了揉自己早已发酸发麻的身体。

“真是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啊!”她看着庙外漆黑的天色感慨着,随即在碎裂成木块的供桌下面寻找着自己的包袱。

“幸好没有被发现啊,不然就真的身无分文了。”小乞儿唐喜仔细的将荷包中的铜板数了一遍,不多不少,正好十枚。

唐喜是最近流浪到这附近的,暂时栖身在这座破庙里。自从三年前阿娘死后,唐喜离开了幼时常住之地,成为了流浪儿。刚刚年满十三的小少女一路乞讨到了这里,她浑身灰蓬蓬的,头发散乱,穿着一双满是尘埃的灰布鞋,唯有一双眼睛乌黑莹亮,格外灵动。

唐喜仔细整理着自己的包裹,将包裹中一把半寸长的匕首擦了又擦,仔细的清除匕首上的尘埃。

整理完包裹,唐喜将供桌的碎片打扫干净,把桌围铺到了神像下面,又将风干的贡品依次整齐地摆放在桌围上。

“刚刚真是多谢啦!”唐喜站在神像下,看着面目模糊却有着慈悲笑容的神像拜了一拜。

收拾完以后,唐喜将剩下的那张供桌布拉开抖了抖,又披上身,窝在破庙的神像后准备继续睡觉。

唐喜闭上双眼,随即又猛的睁开,她失眠了。

闭眼时,唐喜的脑海里尽是刚刚那群人冰冷阴狠的话语:一个不留。

随即,唐喜将那块供桌布叠好放在神像后,从包裹中拿出那把半尺长的匕首,披上一件黑色衣服,向着庙外走去。

庙外夜色如墨,不见一丝光亮。婆娑起舞的树影让唐喜有些害怕,她紧紧攥着手中的匕首,跌跌撞撞的在黑暗中行走着。

唐喜来这地方的时间不长,但也听说过金府的名号。金府是这锦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家主乐善好施,家风清正。

传闻里说金府发家是先祖得了仙缘,有仙丹仙药留与后辈。昔年先帝病重,金家献仙药于圣上,治好了先帝的病,得了先帝赏赐才发展成为如今的金府。

金府所在城北,飞仙巷中,梆子刚刚响过四声,人们都沉浸在深黑的睡梦中。

偌大的金府内,黑暗中有着零星几点光亮在游荡。

花园,一位巡逻的小厮正打着呵欠漫不经心的走着,身旁提着灯笼的同伴看着他困倦的样子直摇头:“你警醒一点,等把这边巡完我们就交班了,别在这时候出岔子。”

“好,这瞌睡我是真的撑不住了。”他的话语中带着浓浓的困倦,“这巡夜的活真不是人干的。”说着,他又打了一个大大的呵欠。

可惜的是,没等他闭上嘴打完这个呵欠,一柄轻巧的利刃划过他的脖颈,留下一线细细的血痕,那名小厮没了气息,张大着嘴巴倒在了地上。

“喂,别在这种地方睡下啊!”提灯小厮看见同伴倒在地上,只以为对方是同自己玩笑,便上前轻轻踢了他两脚,对方纹丝不动。

“都说了,不要在这里睡觉了,哎,快起来!”他蹲下身去拍他的脸,却摸到一片黏腻濡湿,泛着铁锈的味道,是血!

“来人啊!死人了,死人了!快......”他惊慌的爬起,连放在手边的提灯也不顾,想要叫人来。可是在他爬起后,一抹雪亮的刀光闪过,他也轰然倒地,彻底没了声息。

“老二,你让他喊啊,把人叫起来杀,多有意思!”老三拎着自己那把刀柄刻着特殊图案的环首刀站在一旁,不满的踢了下那还亮着的提灯。

提灯被踢到了一旁的竹林中,火光明灭,腾地一下引燃了竹林底层积蓄的干枯竹叶。

在风的助力下,火势迅速蔓延开来。

不一会,金府逐渐沸腾起来。

“走水了!”

“走水了!”

叫嚷,呼喊和脚步声从四处汇向花园。

“你坏了事!”眼角有疤的男人冷冷的道。

“嘿,这不正好,省的一个个去找了!”老三挥舞着自己的那把环首刀将前来救火的一个小厮劈成两半,鲜血洒落在火光中,使得老三更加兴奋。

“你什么时候能改改你这臭毛病,老是坏事!”老二冷冷撇了老三一眼,“快点动手,这动静是要吵醒全城么!”

金镜是被喊叫声吵醒的。

正当他想要下床去看看为什么这么喧闹,他的父母闯了进来!

“阿爹,阿娘?怎么了?”

金镜疑惑地看着眼前抱着自己幼妹闯入的父母。

“镜儿,出了点事,你快和你阿娘,妹妹一起走!”金家家主金福拉着还不清楚状况的儿子,将一个包袱塞到了他的怀里,“马车在后面角门等着,镜儿,照顾好你娘和你妹妹!”

金福抱了抱眼前面容尚显稚嫩的儿子,拍拍他的肩膀,最后看了一眼抱着熟睡女儿的妻子,不舍的推开房门走了出去。

“快走吧,镜儿!”

金家主母方芸推着儿子向着后门走去。

金镜回首看着火光冲天的前院与父亲模糊的背影,依依不舍的随着母亲向后院角门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