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观察者

电影开始播放，老旧的胶片转动。

夏弥从温暖的被窝中挣扎的起身，昏暗的房间里充满着肯德基的油香味，半开的窗帘外天光还在云层后孕育，整个小区都还沉睡在襁褓里，绝大多数人都沉睡在梦的摇篮曲之中。

她摸索着从枕头下摸索出一张钞票，黄色的毛爷爷似乎正在和蔼地看着某位花钱过度的女孩。

这已经是杨渊离开的第五天了，以前他出差的时间小到半天，大到两三天，从未超过五天以上。

换句话说，现在夏弥的处境可以理解为“你发现主人放了很多猫粮，然后你一口气把猫粮吃完，三天后才意识到主人是去旅行了”。

这并不是说夏弥是一个花钱大手大脚的女孩，之前每一次杨渊都会在钱剩到一半左右的时候回到家中，剩下的钱也从不要回，这可以算作一种小默契或者说小宠溺，作为把夏弥一个人丢在家里的补偿就是可以让她在这几天小小的奢侈一把。

按照惯例，那个男孩早就该回来了，是在外面出了什么事吗？夏弥盯着20元钱陷入了纠结之中。

她烦躁地用被子把自己卷成一只茧，在床上滚来滚去，破旧木床随着她的滚动“吱呀”做响，整个人在被子下面像搁浅的鲤鱼一样扑腾。过了一会，她用双手把被子折下，眼睛盯着天花板，像是新生的蝶在迷茫地打量世界。

周围的一切多么老旧，墙壁在时光的冲洗下展现出轻微的黄，蓝色的隔离帘上的星星点点是再也洗不掉的不知名污渍，窗户的边框也锈迹斑斑，整个房间如同一个将行就木的老人。

这可真不符合君王的居所，但是谁让那个男孩傻傻地把自己带回来了呢？

房间里传来了叹息声，

清晨，金色的阳光穿过梧桐树叶的缝隙，斑驳地洒在红砖制作的老墙上。这座老旧的小区像一位迟暮的老人，在晨光中缓缓苏醒。

空气中飘着淡淡的煤烟味，那是早起的人家点燃了煤炉。楼下的王奶奶已经拎着铁皮水壶站在公用水龙头前排队，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蓝布衫在晨风中轻轻摆动。水龙头显然有些年头了，铜质接口处结着一圈圈青绿色的铜锈，每当有人拧开，就会发出“吱呀“一声长叹。

“老李头，今儿个水压还行不？“王奶奶朝身后提着菜篮的老邻居问道。

“比昨儿强点儿，可算不是滴答水了。“老李头眯着昏花的眼睛，从口袋里摸出半包“大前门”，突然看到了某个穿着白裙的身影，

“哎，这不是小弥吗？这么早出门干什么去啊？”

夏弥停下了脚步，回头盯着这个自己并不是很熟的老人。

“大爷，你知道“北美热浪”吗？最近发生的，听说死了不少人。”

“不知道，”老李头说，他从来不看新闻，最大的爱好是在公园里跳广场舞，这时的广场舞的规模和影响力还没有那么大，并未引发太多争议。

“美国的事跟我有什么关系？”

“那我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夏弥突然像一只暴怒的母狮子，劈头盖脸地甩下一句话后快步走开，留下了老李头和王奶奶面面相觑。

27号楼的最顶层，一位与夏弥一模一样的女孩放下了手中的M24袖珍望远镜，开始拿出笔做记录，距离太远了，女孩根本无法听到楼下的交谈声，所以她选择佩戴望远镜通过唇语来进行解读，这项工作也只有她能胜任。

一些伟大的存在对恶意十分敏感，但女孩并不会被夏弥所察觉，不是说她不够格，而单纯的是因为女孩对夏弥真的没有一丝恶意，她只是单纯的听从任务，在此观察记录夏弥的日常，努力地模仿夏弥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根据“娘娘”所言，以后有一天兴许用得到。

房门一开一合，有人走了进来，

“感觉怎么样？”

“不怎么样。”女孩没有任何感情波动，“北京爱情故事兴许可以提前杀青，‘殿下’似乎没有任何的非分之想。”

‘娘娘’笑了笑，躺在了一旁沙发上轻笑着问，

“知道《云萝公主》吗？”

“您知道的，文科不是我的擅长。”

“好吧好吧，”‘娘娘’的声音很是宠溺，那我来给你讲故事。

“其实故事很简单，一个凡人很有缘分可以娶天上的仙女，但结婚当夜仙女给了他两条路让他选，因为男人福分不厚，两人的姻缘没法一生一世，所以要么喝酒下棋当朋友相处，两个人就能有三十年朝夕相对，要是走床笫之欢的路子，那就只能共度六年。男人是个俗人，选择了床笫之欢，于是六年之后，仙女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

“故事也可以应用到现实，在杨渊的眼中，夏弥就是他的云萝公主，稀里糊涂的在一起过，兴许还可以多待几年，一旦把某些事情说破，可能连一年都不会有了。”

‘娘娘’把玩着杯子，“除非有一天他能意识到自己也很不普通，否则的话，逃跑只不过是想让陪伴再拉长一些。”

女孩以沉默表示不认可，她看着夏弥的背影在尽头处转了一个弯，白色的鸽子在她的身后起起落落。

“让‘殿下’变得不普通，是指三年之后我们安排的血统觉醒吧，他们两个人之间的缘分真的还能再支撑三年吗？”

“不知道，不过你现在已经‘临摹’得差不多了。小龙女什么时候走已经不重要了，就算她提前跑掉又怎么样？直接让你顶上去不就行了？”

‘娘娘’在沙发上抻了一个懒腰，祸国殃民的曲线暴露无遗。

女孩别过了头。

“我的女孩害羞了吗？”沙发上的‘娘娘’像是抽帧了一样消失，瞬息移到女孩的身后，饱满的硕果贴着女孩的后背，笑嘻嘻地说，“让你来扮演夏弥还有另一个重要原因你知道是什么吗？”

“不清楚。”

‘娘娘’的双手虚托在女孩的胸前，

“因为菊和夏弥一样，都是可怜的平胸啊，在扮演夏弥这一方面，你的优势远远强于梅、兰、竹她们，像我们这种胸大的坏女人是扮演不了胸小的女孩子的。”

“那为什么不由您亲自来进行色诱呢？在我看来您远比小龙女漂亮。”菊没有任何生气。

“你以为我不想吗？”‘娘娘’白了她一眼，“对于真正的至尊来说，美色只不过是最微小的添头而已，我对于目前阶段的‘殿下’来说太危险了，如果我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你信不信‘殿下’马上就会觉醒然后对我哈气？”

“那也没有必要便宜夏弥吧？在“画皮”下，我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

“不，有一项东西你很难模仿，那就是跋涉千年的孤独，正是这种孤独，才有可能会引起‘殿下’的共鸣，硬要举一个例子的话就是“52赫兹”。”

“52赫兹？”

“是的，52赫兹，也被昵称为“爱丽丝”，是一头鲸鱼，它的叫声频率是有52赫兹，而其他须鲸的频率只有15到25赫兹，因此，它的声音是其他同类是听不见的几十年来，它一直在海里孤独的歌唱但从未得到同类的回应。”

‘娘娘’走到了窗前，视线似乎穿越了层层的空间，冷漠的看着那在地铁站下与巨龙相拥的女孩。

“对于夏弥来说，她其实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就像那头“52赫兹”，她的哥哥芬里厄的智商实在太低下了，甚至无法做到像康斯坦丁那样可以与诺顿进行正常的交流，他只会像一只猫一样黏着他的姐姐撒娇，而他的姐姐夏弥本身战力并不强。所以千百年来，夏弥一边表露着自己的凶狠，一边与她的哥哥守着那个摇摇欲坠的王座，放眼所及，四周要么是臣子，要么是仇敌，没有一个能与她真心说话的存在。”

‘娘娘’收回了视线，“这种孤独，你是没有办法演出来的，你只能通过长久的观察，试着重现它的一二。随后再潜移默化的消除，试着让‘殿下’接受你的改变。”

“有疑问。”菊举手，“听您的话，夏弥与芬里厄的关系更像是主人与宠物，没有思维层次上的交流，再好的宠物养上几千年也该腻了，可是现在夏弥依然爱着她的哥哥。”

“不理解就对了，”‘娘娘’说，“我希望你们永远都不要理解这件事情。”

孤高冷傲的语言被平淡地说了出来，菊静静的看着这个站在窗前的女人，也许‘娘娘’也有一个像芬里厄那样不懂事的哥哥或弟弟，千百年来，她一直守护在他的前面，等待着他长大，这便是那所谓的“双生子”吗？

“做好准备，也许很快就要到你出手了。”‘娘娘’忽然张口。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时间，夏弥已经在‘殿下’的身边停留的够久了，随着那一天一步一步的逼近，她不会允许自己一直呆在一个普通的人类男孩身边。对于夏弥而言，她与‘殿下’之间的相遇就像是飞鸟与鱼。在鱼跃出水面的那惊鸿一刻，闪耀的鳞片被飞鸟所看见，于是印在了心底，逗留一会之后飞鸟便会展翼飞去，从此再也不会回来，飞鸟只要记得这里有鱼就够了，并不一定要把鱼抓到手。”

“飞鸟走后，鱼会伤心吗？”

“鱼伤不伤心要取决于他有没有把飞鸟也印在心底，不过我们还有另一只鸟，不是吗？”

‘娘娘’抚摸着菊的脸庞，白皙的手掌从脸部划到菊的锁骨，随后透过衣服向菊的后背伸去，手指轻轻的拉扯，一张薄如蝉翼的人皮便从菊的脸上脱落了下来。

炼金术—“画皮”，女孩之前说自己可以变成任何人的样子并没有撒谎，她完美地适配着“画皮”这种存在于灵异小说中的技艺，她可以将任何人的相貌临摹于人皮上，然后披上它活灵活现的展示给每一位观众，在一天的时间里，她可以扮演从少女到妇人不同年龄段的所有样貌。

美貌对于菊来说是可以随意造假的东西，就像是聊斋志异中的青鬼，一笔一笔的勾勒出美人的模样，于是自己也就变成了新的美人。

娘娘展开了人皮，对着光线，啧啧称赞道，“真是漂亮的脸蛋，如果我是‘殿下’的话，我也会被她迷的神魂颠倒！”

“我有信心将‘殿下’骗过去，可问题是如果有一天如果正主看见我了，该怎么办？在‘殿下’面前表演真假美猴王吗？被识破的人直接被拍死。”

“No no no，”‘娘娘’放下了面皮，看着正在整理衣服的菊说道，“不是如果，而是一定会看见，但是夏弥有什么立场来质问你？她是‘殿下’的谁啊？而且就算她真的把砂锅打破，那么她也势必要回答一个问题，那就是当初为什么要离开殿下，难不成你会指望夏弥一脸泪汪汪的说其实我是龙类，你还是把我忘了吧。然后‘殿下’一脸义正言辞的说人和龙怎么了，人和龙也可以相爱的，随后把人类的讨伐军队砍掉，然后两人一起浪迹天涯，哦，还得带上一只蓝鲸那么大的猫……你觉得有可能吗？人妖……我是说人龙之恋早就过时了。”

女孩走到沙发旁坐了下来，看着桌子上那带着笑意的男孩照片，“可我总感觉‘殿下’像是那种疯狂的人，能走进殿下心里的人不多，可是一旦走进，就很难再被他放走。”

“你是担心‘殿下’变成吴三桂引龙族入关吗？别忘了我们还有‘父亲’这张底牌。”

菊点了点头，‘父亲’与‘殿下’之间相处的很好，二人之间是真正的情同父子，如果在‘殿下’的心中有一张重视人物的排行表，那么一定是‘父亲’排在第一，夏弥排在第二，之后就再也没有其他人了。”

“所以是让‘父亲’劝导‘殿下’走向正途，对吗？”

‘娘娘’笑了笑，从一旁的抽屉里拿出一盒纸牌，随手抽了一张撕碎，

“让夏弥把‘父亲’杀掉。”

电影突然断片。

夏弥（菊）的意识瞬间清明，面前是一脸担心的杨渊与两位教授。

“你终于醒了。”看到夏弥苏醒后，杨渊长长出了一口气。

“恭喜你，夏弥同学，你成功地对龙文产生共鸣从而进入了‘灵视’状态，现在你已经开启了血统，可以正式加入卡塞尔学院。”一旁的古德里安摩拳擦掌，大头被曼施坦因抢先了，自己拿一个小的总没问题了吧。

夏弥（菊）的心里生出一阵恶寒，没有任何的“灵视”会以这样的画面发生，她隐隐地感觉有人在暗处盯着这个窃取了他人位置的盗贼。

“没事吧，”杨渊将她搀扶了起来，“我送你回去休息一下吧。”

她感受着男孩的肩膀，嫣然一笑。

“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