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就是人渣

残月如钩,山雾如纱。

“咻——”

伴随着箭矢的破空声撕裂浓稠的晨雾。

狠狠地刺入了一只白毛兔的肋下。

直中心脏。

略见春意的乌蒙山中疏林里。

一个看起来将近三十的青年猫着腰走出。

他皱眉摩挲着虎口,这里被粗粝的弓弦已经磨出一片血痕。

“这鬼天气......”

裹紧鹿皮缝补的短袄,徐枫踩着落叶向猎物走去。

二十步外,野兔仍在抽搐。

他舔了舔干裂的唇,喉结滚动着咽下腥甜的铁锈味。

只是片刻。

他便出现在数百米之外,再度猫着腰朝前走去。

山坳间呼啸的穿堂风卷着微凉的寒意往衣领里钻。

后腰的旧伤又开始隐隐作痛。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山中的温度,要比城里低上许多。

徐枫握紧柴刀,弓着背在荆棘丛中挪动。

粗布衫被荆棘丛的利刺划开了三道口子,渗出细密的血珠,混着晨露滴在落叶上。

他一天没进食了。

整个胃袋都仿佛缩成硬邦邦的一团。

可背篓里只有一只僵硬的野兔——这给坊中张家药铺伙计答应的东西。

可以换来一斗陈米。

徐枫摸了摸干瘪的口袋,掏出最后一块巴掌大的干巴饼子塞进嘴里,混合着水嚼了嚼咽下。

饿,他真的好饿。

徐枫忽然想起《玉堂丛语》中说起:“宁可忍饥而死,不可苟利而生。”

然而真实情况是,能够做到的人,少之又少。

因为,饥饿大概是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之一。

三日前。

讨债的又要走了他本就剩下不多的冬储。

此刻,前方那一只野兔身上厚厚的膘油,就是他今天的最重要收获。

“枫娃子!”

山坳外突然传来一阵女性带着哭腔的呼喊。

哗啦!

野兔陡然一蹬后腿,嗖的窜走。

徐枫心头猛地抽紧,鞋跟蹬进枯草,转身时弓弦已搭上新箭。

可接下来的数分钟后。

林中什么都没有发生。

一切就好像是风声带来的幻觉一样。

徐枫目光警觉地盯着身后林中,最终缓缓放下弓箭:“狗屁倒灶的鬼东西,还让不让人活了?”

那呼唤他名字的,并非是什么人,而是某种山中精怪。

传说这些山精会模仿人的声音。

若是莫名答应了其呼唤名字的话语,就会被迷失在深山里。

当然,这些传说都是原主记忆中街坊邻居闲谈时说起的。

至少原主对其颇为嗤之以鼻。

不过,自从穿越到这个世界来后。

徐枫很快就意识到。

自己除了背了一身原主的赌债外,还落在了一个古老而危险的世界。

这世界和他认知中的古代一样落后且闭塞,但却也有不同。

这里不是中原地区,而是古郎州附近,接近云贵川。

比如这里的民风更奔放。

比如夜晚从不宵禁。

比如更加复杂的社会环境和诸多民族混居在一起。

汉人、乌蛮(彝族)、白蛮(白族)、苗人、布依、壮族、水族、回族。

汉人在这里,反倒是少数民族。

不过这里和中原也有没什么区别的地方。

十里外的味县城米价依旧昂贵。

蔬菜肉类更是不说。

这里依旧是封建社会,苛捐杂税名目繁多。

原主徐枫的祖上本是一方富户,积累家财足够他吃喝不愁三代。

然而原主却爱上赌博。

赌的倾家荡产,赌的爹娘不认,赌的妻离子散。

后来,原主倒卖了城中老宅,还了所有赌债。

只在城中剩了两间院子苟延残喘。

既如此,其却依旧对爹娘打骂,对妻子家暴。

除了靠从前学的点打猎的本事勉强过活外,一无是处。

如今被爹娘赶了出来,自己一个人单独住一间院子。

穿越来,一穷二白的他能活到现在,全靠父母和妻子暗中的接济。

徐枫祖上是从中原来到这里避祸的富商。

可如今,他的全部的家当。

只剩腰间这把祖传猎刀和手里的这张祖传木弓,还有十只箭。

哦对,还有脚下这片接壤乌蒙山的祖传的林子。

刚来的时候,徐枫除了会唱“乌蒙山连着山外山”之外,几乎就是个废物。

这三个月来。

除了练就了一身还算不错的狩猎本事外,他还落下了一身的病。

每日的糙饭野菜,已经让他吃到腻歪,他急需一些肉食补充营养。

“所以我就是个人渣?”

“不!原主才是人渣!”

纯纯人渣。

徐枫穿越来时,这家伙正躺在床上咽气。

原因竟然是其再度跑去赌博。结果赔光了裤衩,被人一拳打得半死。

爹娘用手里最后的钱给他还了赌债。

一家人就彻底陷入了穷困之中。

因此,这三月。

徐枫很少和人接触,也极少和爹娘、妻子说话。

一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干脆保持沉默。

二是他用妻子丢给他的最后一两银子作为本钱,将祖传的弓箭赎回。

靠着回忆一些原主所剩不多的技能。

一边疗养身子,一边练习打猎。

正好,就当“悔过自新”了。

然而前日。

脸上带着乌青的妻子却仍旧给他送来了米粥。

她虽然嘴里不说,但徐枫能感觉到其心底的关切。

所以原主不仅是个废物,还是个人渣!

直到前天夜里,徐枫这才真正的想明白了。

既然穿越了,那就好好过!

重活一世,也该弥补前世的遗憾才对!

所以,他今早一大早就进了山,想要打到点东西改善家里的生活。

......

“咯噔。”

忽然,枯枝断裂声从头顶炸响。

徐枫猛地抬头。

一只黑纹猞猁的竖瞳正透过树冠缝隙盯着他,腥风卷着腐肉气息扑面而来。

“又来?!”

这头畜生腹侧有道狰狞刀疤。

是他上个月从官道逃进深山的猎获。

彼时的徐枫还颇不熟练。

对于打猎和深山生活没有半点概念。

全凭当年看过的德爷和贝爷的荒野求生经验苟活。

却没想到当日运气差没能射杀的猎物,竟然在半道敢于偷袭自己!

如今一路纠缠,竟然还死追不休!

“铛!”

柴刀劈开利爪的瞬间,徐枫只感觉左肩猛地一阵刺痛。

麻布下的皮肤瞬间绽开血花。

黑纹大猫的咆哮震落满树松针,第二爪已带着腥风拍到面前。

徐枫连滚带爬躲进一处树坑凹陷之中,柴刀指着坑外,警惕的观察着四周。

只听那利爪踩过落叶的刺耳声响不断在坑外盘旋。

他恍然惊觉,才发现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猞猁,号称小山君。

而他面对的这只猞猁,怕是已经成了精,不杀了自己绝不罢休。

因此,眼前便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我不能死。’

徐枫告诉自己。

他才刚想好好生活。

又怎么会死在这一只小猫爪下?

某一刻。

听到猫步悄然靠近坑边。

徐枫想也不想的飞身扑出,一刀横扫。

“嗷呜——”

柴刀砍中一旁的枯木,发出“哚”的一声闷响。

猞猁的利爪擦着徐枫耳际掠过,三道血痕瞬间从颧骨延伸到脖颈。

徐枫猛地撞断碗口粗的松枝,借助反弹之力舍命一扑!

“噗!”

这一刀,掠过那猞猁的下腹,直接在其上划出一道巨大的口子!

“哗啦——”

鲜血混合着内脏,一下子就从那猞猁的腹部流了出来。

“嗷呜!!”

腥臭的涎水甩在徐枫的脸上。

那畜生喉间滚动的低吼震得耳膜生疼。

徐枫始终记得贝爷说过。

人类若是舍弃恐惧和疼痛,将占据极大地体型优势和力量优势。

几乎可以杀死所有的比自己体型更小的生物!

因此,对上这种野兽,绝对不能退!

人受伤可以回去看郎中。

野兽可不会!

一刀被创,猞猁终于心生恐惧,缓缓向后退去。

“吐!”

徐枫一边警觉地盯着对方,一边吐出一口土渣子。

‘这畜生倒是比前日凶悍三分,妈的也不知道吃了什么,成了精了都。’

徐枫目光一动不动,紧盯着猞猁,一人一兽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不过,徐枫在等。

等这家伙失血过多而亡。

可很快,他却瞥见那猞猁腹部的刀伤处,竟然开始泛着诡异红光。

那伤口本该撕裂流血。

此刻却如同活物般微微鼓动,随着那猞猁的每次呼吸,吞吐着一股淡紫色的雾气。

这家伙成了精了!

不能等了!

徐枫当即这么告诉自己。

‘这些野兽最喜欢从身后偷袭猎物......只能赌一把这家伙有多想杀我了!’

想到这,徐枫忽的转身就跑。

毫无任何征兆。

他的动作当即就把那猞猁吓了一跳,猛地一躲后,却发现徐枫竟然跑了!

“嗷呜!”

那猞猁当即眼中闪过一抹恨意,“噌”的朝着徐枫追去。

可就在它刚追出不到十步的时候。

徐枫忽的止步,弯弓搭箭一气呵成!

那猞猁猛地浑身一颤。

“嘣!”

可在下一刻。

箭矢便如同流星一般骤然暴射而出,在半空旋转扭动着,“噗”的一声,钻入了猞猁的口中!

“砰!”

那体型巨大的山猫转眼便扑倒在地,没了动静。

徐枫猛地长出一口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大口喘息着。

这一张猞猁的皮毛,应该比那一身肉还要值钱啊?

就在徐枫这么想的时候。

忽的一瞬,一股紫气从那猞猁的体内骤然涌出,随即朝着他扑面而来。

徐枫怪叫一身猛地一个翻转,却依旧没能躲开紫气的“袭击”。

下一刻。

一只巨大的猛兽忽的朝他猛扑而来。

其背生双翅,头顶独角,虎身虎爪,穷凶极恶。

他的耳边顿时响起一道洪钟大吕般的虎啸声:“吼!!!”

徐枫瞬间便被一股力量冲的晕了过去。

......

不知在林中躺了多久。

等徐枫醒过来时,天色已经暗了下来。

他一个哆嗦从地上爬起,心有余悸的朝着四周看去。

林子里除了身边死去的猞猁外,再无其他。

“幻觉?还是中邪了?”

徐枫对刚才发生的事一片茫然。

忽的。

他发现自己的眼前悬浮着一本厚重而古朴的书册。

书册不断地翻动着,上面画着一只只奇异而瑰丽的生物。

插翅独角飞虎、人脸、马身、鸟翅的飞马,独眼人脸蛇身之物。

有白虎,有九尾狐,还有许多徐枫认识和不认识的物种。

当他集中注意力看向书册时。

眼前便浮现出三个铁钩银画的大字——山海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