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京城。
【闻香居】隐匿在幽深小巷,宛如蛰伏的巨兽,等待猎物踏入陷阱。
带着鲛绡的云曈坐在药柜前,手中的药碾有节奏地转动,沉闷的声响在屋内回荡。
她的思绪飘向远方……
曾几何时,云曈是太医署最耀眼的明珠。
凭借与生俱来的重瞳,她能够精准地辨别百毒,在医术上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
然而,三年前太医署的那场大火,彻底改变了她的人生轨迹。
冲天火光中,父亲倒在血泊里,胸口插着一支菱形箭簇,手中紧攥着半张烧焦的药方。
“曈儿……记住……”
父亲用染血的手指在她掌心划出三道血痕,气若游丝地说道,“【碧瞳散】解方在……”
话还没说完,又一支箭破空而来,穿透了父亲的手背。
云曈抬头,看到一只沾着龙涎香的靴底碾过药方,顺着衣摆往上,绣着青莲纹的服饰,腰间佩戴着一枚螭纹玉佩,龙睛破损,戴着玄铁护腕、有一颗红痣的手映入眼帘。
从那时起,复仇的种子在她心中种下。
这些年,循着蛛丝马迹,所有线索都指向了晏王——萧砚亭。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闻香居】的门帘被一只染血的手掀开。
“掌柜的,救人!”
四个锦衣侍卫抬着浑身是血的男人闯了进来。
云曈抬眸,瞧见榻上男子正是萧砚亭。
一袭玄色锦袍被鲜血浸透,腰间的螭纹玉佩却依旧纤尘不染,散发着冷冽的光泽。
云曈利用重瞳分辨出刀上戴着“混沌散”毒粉:
“刀伤淬了毒,得放血。”
云曈转身取银刀时,指尖悄然抹上“牵机引”毒粉。
这毒粉是她精心研制的,一旦入体,便能让人痛苦万分。
银刀划开皮肉的瞬间,本该昏迷的萧砚亭突然反扣住她手腕,力量大得惊人。
“用断肠草杀老鼠?姑娘比我还狠。”
萧砚亭气若游丝地笑问,染血的手指划过药柜最右侧的瓷罐。
云曈心中一震,指尖上的毒粉散落一地。
十四岁那年,父亲教她辨别毒草的场景浮现在眼前……
“曈儿记住,断肠草虽毒,却是【碧瞳散】解药的关键……”
父亲的声音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窗外惊雷炸响,闪电照亮了萧砚亭袖中一闪而过的银光。
云曈瞳孔骤缩,那是【暗察司】特制的绞弦,薄如蝉翼,杀人不见血。
她心中的仇恨与警惕愈发浓烈,手中的银刀微微颤动,面上却维持着医者的镇定:
“公子莫要多言,以免耗费体力。”
暴雨如注,雨水拍打着【闻香居】的门窗,屋内的烛火摇曳不定。
“公子该换药了。”
云曈故意将金疮药抖落在案几上。
药粉混着雨水凝成淡红色的浆,让她想起太医署被鲜血浸透的地砖。
萧砚亭忽然捉住她欲收回去的手腕:“姑娘的手在抖。”
“民女左手不灵便。”
云曈任由他指尖划过手背的烧伤,那是三年前大火留下的伤痕,“小时候试药烧的。”
实际上,这是她在那场大火中奋力挣扎留下的印记,时刻提醒着她所遭受的苦难。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萧砚亭反手按住肩胛骨某处,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忽然从怀中取出个物件:
“姑娘,这是你的吗?”
那是个金线绣桂花的旧香囊,边角已经泛白。
云曈呼吸一滞,目光死死地盯着香囊,仿佛被定住一般。
她的声音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你……你从何处得来?”
当年,十四岁的云曈,随父亲云怀瑾前往北境采药。
云曈在冰湖边兴奋地奔跑,突然,冰面毫无征兆地破裂,她瞬间坠入刺骨的寒水中。
冰冷的湖水迅速将她淹没,恐惧如藤蔓般在她心中疯狂蔓延。
就在她意识即将模糊时,一只手破冰而入,有力且温暖,虎口处还长着一粒朱砂痣;即使那人裹着染血的绷带,仍拼尽全力把自己救起。
那人将她救起后,悄然离去;而云曈发现她随身携带的金线绣桂花香囊遗落了。
她焦急地四处寻找,却一无所获。
从那以后,那香囊的影子时常在她脑海中浮现,那个带着红痣的少年,也成为她心底温暖又模糊的记忆。
“八年前,北境冰湖。”
萧砚亭指尖抚过香囊,语气中带着一丝怅惘,“一女子落水时遗落,我一直带在身边。”
话刚说完,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溅在青砖地上。
云曈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冰湖救她的少年与眼前的仇人形象不断交织。
枢密院的喊杀声由远及近,火把的光透过窗纸映在墙上,宛如三年前太医署的冲天火光。
萧砚亭突然揽住她的腰跃上房梁。
瓦片碎裂的刹那,云曈的鲛绡被气流掀起——
四目相对的瞬间,萧砚亭的瞳孔骤然紧缩。
她那双传说中的重瞳,此刻正泛着翡翠般的幽光,饱含着仇恨与决绝,又带着一丝迷茫。
“果然是你。”
他扣住她后颈的力道近乎温柔,“太医令家的小云雀。”
院墙外弓弦拉满的声响中,萧砚亭带着她滚入地道。
地道里昏暗潮湿,弥漫着腐臭的气息。
萧砚亭左手撑墙喘息,虎口一粒朱砂痣红得刺眼。
“看清楚了。”
石门被撞开的巨响中,萧砚亭塞来一枚完好无损的螭纹玉佩:
“龙睛无缺的,才是真品。”
枢密使的怒吼从门外传来:“晏王殿下,您窝藏逆党可知何罪!”
云曈举起的银针悬在半空,心中的仇恨与困惑激烈交锋。
眼前人左手的红痣,与记忆中三年前的凶手的右手痣,像镜子的两面将她撕扯得痛苦不堪。
“所以,你选吧。”
萧砚亭染血的唇擦过她耳垂,将冰凉的玉扣按进她掌心,“是杀我报仇...还是联手揪出那个杂碎?”
檐角铜铃在风中急响,如同三年前大火那夜的刀剑碰撞声。
云曈紧紧握着玉扣,指甲嵌入掌心。
冰湖的温暖回忆与眼前的血海深仇,让她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纠结。
……
就在这时,尖锐的破空声打破了夜的寂静。
几支淬毒箭矢裹挟着凛冽的寒风,穿透窗棂,直直地射向屋内。
云曈反应极快,在箭矢袭来的瞬间,身形如鬼魅般一闪,手中的毒簪已稳稳地抵在萧烬喉间。
簪尖微微颤动,泛着令人胆寒的幽光,仿佛随时都会刺破他的咽喉。
“王爷算计我?”
云曈压低声音质问道,每一个字都仿佛从牙缝中挤出。
她的重瞳在鲛绡下闪烁着冷光,宛如寒夜中伺机而动的猛兽,充满了警惕与愤怒。
萧砚亭不躲不闪,嘴角勾起一抹浪荡不羁的笑:
“云姑娘若真想杀我,簪子该再偏右三分。”
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却又透着不容置疑的自信,“那可是血脉的位置。”
院外,萧砚亭的侍卫——沈断与敌人交锋的刀啸声愈发激烈。
云曈心中一紧,故意用力撞翻药柜,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从后门走!”
然而,萧砚亭非但没有听从,反而反手扣住云曈的手腕。
萧砚亭抓住云曈的手腕,虎口处一道红痣硌得她生疼:“后巷埋了火药。”
说着,他指尖在云曈掌心快速划了三个叉,这是【暗察司】示警的暗号,“跟我走地下水道。”
“王爷以为我会信——”
云曈话音未落,前院突然传来惊天动地的巨响。
一股炽热的气浪裹挟着木屑和尘土,瞬间掀翻了药柜,瓶瓶罐罐纷纷摔落在地,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萧砚亭眼疾手快,迅速用大氅裹住云曈,带着她一起滚向墙角。
云曈的鲛绡在气浪中移位,她慌忙伸手按住,指尖却蹭到了粘腻的触感。
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清了那是血,萧砚亭的旧伤竟完全崩裂了。
与此同时,云曈敏锐地闻到了血腥味中混着一丝苦杏仁味,她心头剧震——
这人竟提前服过解毒丸!难道他早料到会遭遇毒箭?这一切,难道都是他精心策划的?
“【闻香居】到废王府的地道...”
萧砚亭喘息着,声音因失血而变得虚弱不堪,“每隔三十步有凹痕标记...”
第二波爆炸声逼近,大地剧烈颤抖。
云曈不得不紧紧揪住萧砚亭的衣领,贴近他耳畔大声喊道:“王爷若死在地道里...”
“那姑娘正好剖开我心口...”
萧砚亭咳着笑出声,鲜血顺着嘴角缓缓流下,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看看有没有你要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