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微光与人声

决定既已做出,陈垣便不再犹豫。他向影牙传递了“潜行侦查,保持距离,优先安全”的指令,自己则深吸一口气,将悲鸣幼兽更紧地搂在怀里,压低身体,如同融入黑暗的幽灵,朝着那微弱人声传来的方向,一步一步地摸索前进。

通道在这里变得更加复杂,岔路增多,岩壁上人工开凿的痕迹也愈发密集,甚至出现了一些简陋的、用发光涂料绘制的箭头或符号,虽然大多已经模糊不清,但无疑指向同一个大致的方向。空气中那股混合着腐败、化学品和生活垃圾的气味也愈发明显,证明他们确实在靠近人类的活动区域。

影牙凭借其敏锐的感知和潜行能力,如同一道无声的阴影,在前方几十米外小心翼翼地探查。它不断地传递回细碎的信息:气味的浓度变化、不同方向传来的微弱气流、地面上不同类型脚印的新旧程度、甚至是一些极其细微的、非自然的震动。它的谨慎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程度,显然对前方区域同样充满了警惕。

陈垣紧随其后,将自己的感知也提升到极限。他关闭了手电筒,完全依靠自己逐渐适应黑暗的视力和从影牙那里共享来的部分感知信息来辨别方向。他注意到岩壁上开始出现一些零星的、发出黯淡微光的苔藓或菌类,这些微弱的光源虽然不足以照亮通道,却也驱散了部分纯粹的黑暗,让环境显得不那么压抑。

随着他们不断深入,那断断续续的人声也变得稍微清晰了一些,虽然依旧像是隔着厚厚的屏障,但已经可以勉强分辨出其中夹杂着争吵、叫卖、甚至偶尔几声粗鲁的笑骂。这混乱而嘈杂的声音,与后室一贯的死寂或怪物的嘶吼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既带来了一丝诡异的“人气”,也让陈垣心中的警惕提到了最高。

人多的地方,往往意味着更复杂的环境和更不可预测的危险。

大约又前进了十多分钟,影牙传递回来的信息骤然变得急促起来:“光亮……前方……很多人……气味复杂……武器……危险!”

陈垣立刻停下脚步,紧贴着冰冷的岩壁,心脏不由自主地加速跳动。找到了!那个所谓的“交易点”,很可能就在前方!

他示意影牙寻找一个安全的观察点,自己则抱着悲鸣幼兽,极其缓慢地向前挪动了十几米,最终在一个狭窄的、仅容一人通过的岩石裂缝后停了下来。这个裂缝的角度刚好可以让他窥视到前方的景象,而自身又能最大限度地隐藏在阴影之中。

他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探出半个脑袋,目光穿过裂缝,投向前方。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微一缩。

前方不再是狭窄的通道,而是一个相对开阔的地下洞穴。洞穴的规模不算太大,大概相当于一个标准篮球场的大小,但高度却相当可观,顶部隐没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些垂落下来的、奇形怪状的岩石结构。洞穴的四周连接着数条大小不一的通道,显然是多条路径的交汇点。

洞穴的中央和边缘地带,用各种后室中常见的废弃材料——生锈的金属板、扭曲的管道、破损的家具残骸、甚至是一些实体的硬壳或骨骼——搭建起了十几个简陋的摊位和棚屋。几盏用发光菌类或未知能源驱动的、光线昏暗的照明装置悬挂在不同的角落,勉强驱散了部分黑暗,但也投下了大片扭曲晃动的阴影,让整个场景显得光怪陆离,如同某个末日废土的地下黑市。

数十个人影在洞穴中活动。他们大多穿着破旧、混搭的衣物,脸上带着警惕、麻木或贪婪的表情。有些人围在摊位前,低声讨价还价;有些人则三五成群地聚在角落,低声交谈,眼神不时扫过周围;还有一些人则像他一样,隐藏在边缘的阴影中,默默地观察着这一切。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武器,从简陋的削尖木棍、金属管,到锈迹斑斑的砍刀、手斧,甚至有少数人背着和他之前缴获的类似的能量步枪或老旧的火药枪械。

摊位上摆放的“商品”更是五花八门。陈垣看到了成捆的、散发着黯淡光芒的苔藓(可能是照明或某种用途的材料),装在玻璃瓶里的各色不明液体(或许是杏仁水、能量饮料或是某种药剂),奇形怪状的实体部件(爪子、牙齿、甲壳),锈蚀的金属零件,破旧的衣物布料,甚至还有几小堆颜色各异的、像是矿石或结晶的东西,其中就有他之前用来吸引磐石的那种蓝色矿石!

这就是“交易点”?一个依托后室环境自发形成的、混乱而危险的幸存者聚集地?

嘈杂的人声、复杂的化学品气味、食物腐败的气息、汗味、血腥味……各种信息素和能量波动混杂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极其混乱的信息场,让陈垣的感知能力都受到了一定的干扰。

影牙悄无声息地潜伏在他身后的阴影里,传递来的意念充满了警惕和不安。它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个区域内存在的威胁——不仅仅是那些武装的人类,还有隐藏在角落阴影里、或者被某些摊主用铁链拴着的、散发着危险气息的实体!其中几股气息甚至让影牙都感到了明显的忌惮。

陈垣迅速收回目光,将身体完全隐入裂缝后的黑暗中。他需要时间来消化眼前的信息,评估风险。

这个交易点的存在,证实了人类在后室并非完全孤立,他们建立起了某种程度的社会秩序(哪怕是混乱的地下秩序)和资源交换体系。这意味着他有机会在这里获取急需的物资,比如食物、杏仁水、能量步枪的能源匣,甚至可能获得关于这个层级、关于 M.E.G.、关于如何离开的宝贵情报。

但风险同样巨大。他“后室驯兽师”的身份一旦暴露,很可能会立刻成为众矢之的。这里的幸存者看起来个个都不是善茬,为了生存什么都做得出来,抢劫、杀戮恐怕是家常便饭。他带着两只实体(虽然悲鸣幼兽很小,但影牙的气息瞒不过有经验的人),目标太过明显。而且,谁知道这里面有没有 M.E.G.的眼线,甚至 M.E.G.本身就参与其中?

他该如何行动?

是伪装成普通的流浪者,小心翼翼地进入交易点,尝试进行交易和打探消息?但这需要他暂时隐藏影牙和悲鸣幼兽,风险极高。

还是继续隐藏在暗处,观察更长时间,寻找合适的时机或者特定的目标?但这同样不安全,长时间停留可能会被发现,而且他的物资也支撑不了太久。

或者,干脆放弃这里,继续沿着其他未知的通道探索?但这无异于重新投入纯粹的黑暗和未知。

陈垣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交易点就在眼前,既是希望,也是深渊。每一种选择都伴随着巨大的风险。

他需要做出决定,而且必须快。因为他注意到,已经有几道警惕的目光,开始若有若无地扫向他藏身的这片阴影区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