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港口的赠礼

清晨的阿祖罗·波尔托，如同被甘霖洗涤过一般，空气清新，充满了新生与希望的气息。

东方的天际线，被初升的朝阳染上了瑰丽的色彩，从柔和的粉紫到炽烈的金红，层层叠叠，如同神明绘制的壮丽画卷。

海面平静如镜，倒映着这绚烂的朝霞，波光粼粼，仿佛铺满了无数跃动的宝石。

经历了昨日那场几乎毁灭性的灾难、以及随后那如同神迹般降临的拯救之后，这座饱受惊吓的海港城市，似乎也终于迎来了它真正意义上的、一个充满了希望与无限可能的崭新黎明。

在靠近外海的一个并不起眼的泊位旁边，克拉拉那艘经过精心修复、虽然看起来依旧朴素无华、却已焕然一新的小小单桅帆船，已经扬起了洁白的主帆，做好了随时可以再次启航、驶向远方的所有准备。

船上的缆绳早已解开，只剩下最后一根还牢牢地系在码头那饱经风霜的系缆桩上，如同游子与故乡最后的牵绊，等待着它的主人登船之后，亲手解开。

然而，出乎克拉拉最初预料的是，此刻的码头上，竟然聚集了比昨日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多得多的人群。

他们并非是来看什么热闹，也并非是来送别某个即将远航的、声名显赫的大人物。

他们所有人，无论身份高低贵贱，都是自发地、默默地前来，汇聚在这里，只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

送别这位即将悄然离去的、带给了他们所有人新生与希望的、如同晨星般神秘而耀眼的恩人。

人群的最前方，异常醒目地站立着三位在阿祖罗·波尔托这片土地上跺跺脚都能引起剧烈震动的大人物。

莱格诺家族的女家主、科拉洛家族的家主卡洛斯·科拉洛，以及那位始终保持着几分神秘感、代表着阿尔真托家族的决策者。

经过了昨夜那场充满了妥协与共同恐惧的秘密会谈、以及初步达成的脆弱同盟之后，他们此刻并肩站在一起，虽然依旧能够从他们之间那微妙的距离感和眼神交流中，看出彼此那难以在短时间内完全消除的隔阂与戒备，但至少在面对这位共同的、也是他们绝对不敢得罪的恩人面前，他们已经达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小心翼翼的表面和谐。

他们是亲自前来，并非是为了彰显各自家族的地位与权势，而是代表着整座岛屿目前最高权力层，来向这位如同神明般拯救了他们的“光翼少女”，表达最崇高、最真挚的敬意与感激。

他们的手中，都捧着经过精心准备的、与昨夜密谈中商定的、充满了实用价值的赠礼。

不再是那些可能带有试探或拉拢意味的、华而不实的金银财宝或奢侈物品，而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精心挑选出来的、更能体现他们感激之情、也更能为这位神秘旅者接下来的航程提供实际帮助的东西：

一卷用防水材料精心包裹、绘制得极其精准详细、标注了附近所有已知安全航道、危险海流的最新版海图。

几大箱用特殊工艺保存、据说能够长时间不变质并且蕴含丰富能量、足以支撑长途航行的特制压缩食物与封装好的大量纯净淡水。

甚至还有一枚看起来就充满了岁月痕迹、色泽古朴温润、据说是由某位已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伟大的古代航海家亲手制作并流传下来、能够保佑航行者在波涛汹涌的大海上平安顺利、带来好运的、雕刻着某种奇特祝福符文的护身符。

在三大家族代表的身后，是更多自发前来的、密密麻麻的普通民众。

人群中，有那位紧紧抱着自己已经能露出甜甜微笑、小脸蛋也恢复了些许红润的小女儿、眼中依旧噙满了感激与激动泪水的年轻母亲艾米丽夫人。

有那个因为姐姐玛莲娜被从死亡线上奇迹般地救回、脸上重新绽放出属于孩子特有的纯真灿烂笑容的小男孩。

还有许多曾经同样遭受过“以太凋零”之苦、如今虽然身体依旧虚弱、却已然摆脱了死亡阴影、正在缓慢康复中的患者及其喜极而泣的家属。

以及更多虽然并未直接受到那两种黑暗力量侵害、却也因为噬灵者的存在而终日生活在惶惶不可终日的恐惧之中、如今终于能够松一口气、重新感受到生活美好的普通镇民、手艺精湛的工匠、以及皮肤黝黑的渔夫…

他们所有的人，都只是静静地、默默地站在那里。

没有人喧哗，没有人议论，甚至连交头接耳的低语都很少。

他们只是用一种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如同仰望神明般的敬畏、难以抑制的好奇，以及一丝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产生的、淡淡的不舍的复杂目光，注视着那个正准备最后一次踏上那艘小小帆船、即将从他们的生命中永远消失的、如同晨曦中悄然降临凡尘的精灵般的金发少女。

克拉拉站在船舷边，面对着眼前这出乎她意料之外的、却又充满了最纯粹、最真挚善意的盛大送别场景。

她那双总是如同覆盖着一层薄冰般、平静无波的蓝宝石眼眸之中，也罕见地泛起了一丝柔和的、如同春风吹皱一池静水般的、细微却真实的波澜。

莱格诺家主代表在场的所有人，上前一步，再次对克拉拉深深地、郑重无比地行了一礼。

她的姿态是如此的谦卑，语气是如此的诚恳而恭敬，她口中的称呼，也早已从最初试探性的“斯特林小姐”，变成了此刻充满了无限敬意的“斯特林大人”：

“斯特林大人…我们…我们阿祖罗·波尔托的所有居民，都无法用任何贫乏的言语来表达对您那如同再造般的感激之情。您拯救了我们，拯救了这座即将坠入深渊的岛屿。这些微不足道的、不成敬意的微薄之物，是我们所能拿出的、最诚挚的一点心意，希望能为您的漫漫旅途，带来一丝微不足道的帮助与平安。无论您未来的航程将驶向何方，无论岁月如何变迁，蔚蓝之港…将永远铭记您的恩情，永远传颂您的光辉。”

克拉拉看着眼前这些眼神真诚、充满了淳朴善意的人们，她的目光在她曾经出手救助过的艾米丽母女和小男孩脸上短暂停留了片刻。

她心中那层因为背负着显化者的沉重秘密、以及那如同诅咒般的力量代价而一直存在的、无形的、自我保护的壁垒，似乎也在这份纯粹而温暖的善意面前，悄然地、不由自主地融化了一些。

她微微摇了摇头，如同之前一样，再次婉拒了那些三大家族代表试图奉上的、看起来就价值连城的珍贵物资和或许代表着财富的箱子。

但这一次，她没有再拒绝那些凝聚了众人心意与祝福的、充满了实用价值的赠礼。

她伸出手，姿态优雅地接过了那卷对她接下来的航行至关重要的详细海图。

然后示意船上的临时船员，将那些足够支撑很长一段时间消耗的特制食物和纯净淡水搬上船。

最后，她将那枚据说能带来好运与平安的、充满了古朴气息的护身符，小心翼翼地挂在了自己的颈间，让它紧紧地挨着那枚一直伴随着她、或许关系到她力量与身份核心秘密的心形吊坠。

“守护家园，并非仅仅依靠某一个人的强大力量，更需要生活在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共同的决心、警惕与勇气。”

她的声音依旧带着几分清冷，却似乎比之前多了一丝属于尘世间的、可以被理解的温度。

她看了一眼人群，目光意味深长地扫过三大家族的代表，用一种平静却又带着明确警告意味的语气提醒道，“我已经驱逐了那个盘踞在明处的黑暗，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潜藏在更深处的阴影尚未完全清除。请各位务必…在未来的日子里，保持足够的警惕，莫要再轻易被仇恨与猜忌蒙蔽了双眼，重蹈覆辙。”

就在她的话音刚落，那个一直躲在人群后面、显得有些害羞又有些怯懦的小男孩，终于再次鼓起了他平生以来最大的勇气。

他像一颗小炮弹般，从人群中一下子冲到了最前面，小小的脸蛋因为激动和紧张而涨得通红。

他将手中那个用他能够找到的、所有最好看、最亮晶晶的月光贝壳和彩虹色的小珊瑚，花费了整整一夜时间精心制作而成的、比昨天那个要漂亮精致无数倍的小小帆船模型，用尽全身力气高高地举到了克拉拉的面前，用一种充满了孺慕与崇拜的、清脆响亮的声音大声说道，声音因为过度的激动而微微颤抖：

“光翼姐姐！这个！这个是我用我姐姐教给我的手艺，重新做的一个！比昨天的那个要好得多！请你一定要收下它！它一定会像光翼姐姐保护我们一样，在海上保护你的！！”

男孩的话语是如此的纯真无邪，他眼中那充满了孩童特有的、毫无保留的信任与崇拜的光芒是如此的清澈动人。

克拉拉的心，仿佛被这世界上最柔软、最温暖、也最纯粹的东西，彻底地、深深地触动了。

她缓缓地蹲下身，让自己那双如同蓝宝石般的眼眸，能够与这个刚刚经历了生死考验、却依旧保持着一颗赤子之心的小男孩平视。

然后，她伸出双手，用一种难以形容的郑重其事、如同接受一件象征着无上荣耀与责任的信物般的姿态，从男孩那双因为紧张而微微出汗的小手中，接过了那艘承载着最纯粹的祝福、感激与希望的贝壳小船。

她低着头，仔细地端详着这艘小船上每一个或许笨拙、却又充满了制作者用心的细节，仿佛在欣赏一件比任何王冠上的宝石都要更加璀璨、更加珍贵的绝世艺术品。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男孩那充满了期盼、紧张与一丝羞涩的小脸，露出了一个无比灿烂、无比温暖、如同刹那间穿透了所有阴霾与寒冷、将整个世界都照亮的万丈阳光般的笑容。

这个笑容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动人，与她平日里那总是带着几分疏离、几分平静甚至几分漠然的气质形成了鲜明的、令人震撼的对比，让周围所有看到这一幕的人，无论是大家族的家主还是普通的镇民，都仿佛瞬间失神，忘记了呼吸，只觉得眼前这个少女，在这一刻美得如同降临凡尘的、真正的光之女神。

“谢谢你。”

她的声音，此刻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如同春风化雨般的温柔，“这是我来到这个世界之后，收到过的，最美丽、也最珍贵的礼物。我会好好珍惜它，让它一直陪伴着我的旅途。”

她的笑容是如此的真挚和动人，瞬间驱散了她身上那层因为拥有着超越凡俗的强大力量而自然产生的、令人敬畏甚至恐惧的距离感，让她在这一刻看起来，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如同神明般的存在，而更像是一个邻家温柔善良、值得信赖的大姐姐。

小男孩看着她那如同阳光般灿烂的笑容，听着她那温柔得仿佛能融化冰雪的话语，小脸涨得更红了，激动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一个劲儿地、用力地点着小脑袋。

克拉拉微笑着站起身，将那艘小小的、却承载了无比沉重情谊的贝壳帆船，小心翼翼地、如同收藏自己最重要的秘密一般，轻轻地放入了自己怀中最贴近心脏的地方。

然后，她转过身，面对着码头上所有前来为她送行的人们，深深地、优雅地鞠了一躬。

这一躬，不再是简单的、程式化的告别礼仪，更像是一种无声的承诺、一种深沉的祝福，以及对这份在她漫长而或许注定孤独的旅途之中、难得收获到的、如同珍宝般温暖与善意的最郑重、最真诚的回应。

随后，她不再有丝毫的犹豫与留恋，转过身，步履轻快而坚定地，最后一次踏上了那艘即将载着她驶向远方的小小帆船。

清晨灿烂的阳光将她的身影拉长，在码头的石板地上投下一个渐行渐远的、纤细而挺拔的影子，同时也为她整个人镀上了一层如同神圣光晕般的、耀眼夺目的金色轮廓。

码头上的人们默默地注视着她，直到那最后一根连接着陆地与小船的缆绳被她亲手解开，小船乘着清晨和煦而充满活力的海风，缓缓地、却又无比坚定地驶离了港湾，逐渐消失在波光粼粼的海面尽头。

岸上，留下的是充满了感激、敬畏与希望的目光，以及那段关于“光翼少女”拯救蔚蓝之港的传说，注定将在这座岛屿上流传许多许多年。

船上，则是那位承载着无法言说的秘密、背负着沉重无比的力量与代价、却依旧选择向着前行的孤独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