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惧和盐水的恶臭浓重地弥漫在空气中,像第二层皮肤一样紧紧附着在陈恪身上。
盐工们那粗野而凄厉的尖叫声仍在他耳边回荡。
盐魔。
光是这两个字就让他的嘴里泛起一股苦涩的味道。
他往干裂的土地上吐了口唾沫,这是一个充满愤恨的反抗姿态。
这可不只是一场小叛乱。
某种黑暗而古老的东西被释放出来了,而把它重新塞回它爬出来的那个地狱深渊,是他们该死的职责。
他看着孟天,他的战友,他的生死兄弟。
孟天眼中也映照出同样坚定的决心。
无需言语。
他们是秦国的士兵。
他们会战斗。
必要时,他们会牺牲,但那些盐魔,还有他们背后那个被诅咒的剑圣,不付出鲜血的代价,就别想得到哪怕一粒珍贵的盐。
“那些传言……说其他势力也在蠢蠢欲动。”孟天终于开口说道,他的声音像磨刀石摩擦钢铁一样粗糙。
“我们不能被打个措手不及。”
陈恪果断地点了点头。
“派出斥候,扩大侦察范围。我要知道五十里内每一只老鼠的动向。”他摩挲着下巴,脸上浮现出坚毅而深思的神情。
“给运盐的马车加派一倍的守卫。直觉告诉我,这只是个开始。”
斥候们在这严酷的环境中如瘦长的影子般融入周围的灌木丛。
他们是军队的耳目,生存本能被磨砺得无比敏锐。
陈恪把自己的生命,还有秦国的命运都托付给了他们。
时间缓缓流逝,每一刻都充满了紧张的气氛。
太阳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把盐滩变成了一片耀眼的白色。
热气让空气都扭曲起来,使远处的地平线变得模糊不清。
陈恪能感觉到汗水顺着后背流淌,把他的上衣粘在了皮肤上。
但他可没工夫去在意这些不适。
他全神贯注,每一丝动静、每一声鸟鸣、每一次风向的变化都逃不过他的感官。
终于,一名斥候回来了,脸上和盔甲上都沾满了尘土。
他单膝跪地,气喘吁吁。
“将军……其他势力……已确认。六国……正在集结……准备发动大规模进攻。”
这个消息并不意外,但还是像一拳打在了陈恪的肚子上。
六国。
他们联合起来对抗秦国。
他们的大胆几乎让陈恪有些钦佩他们的公然挑衅。
但也只是几乎而已。
他仔细研究着斥候在地上草草画的地图,用粗糙的手指沿着敌人预计的行动路线比划着。
他的大脑飞速运转,进行着战术分析,开始拼凑起这个谜题。
他们寡不敌众,在战术上也处于劣势,而且面对的是一群不顾一切想要夺回秦国命脉——为秦国战争机器提供动力的盐和铁——的敌人。
陈恪嘴角泛起一丝冷酷的微笑。
绝境会让人变得容易预测。
而容易预测的人就是容易捕获的猎物。
“孟天,”他低声而坚定地说道,“我们要给他们一份礼物。一份他们无法抗拒的礼物。”
在烈日的炙烤下,一场诡异的欺骗之舞开始了。
按照陈恪的命令,假的补给站在这片荒凉的土地上纷纷出现。
用沾满盐渍的布巧妙伪装起来的一堆堆石头,看上去就像珍贵的货物。
从远处看,这假象完美无缺——对贪婪的眼睛来说,这是个诱人的诱饵。
与此同时,真正的盐和铁的马车被小心地隐藏起来,藏在一条狭窄的沟壑里,被地形的褶皱巧妙地遮挡着。
陈恪亲自挑选的秦国精锐士兵们潜伏在那里,身体紧贴着地面,武器都已上好油,随时准备出击。
他们就像一条蛇隐藏的毒牙,随时准备致命一击。
太阳开始缓缓西沉,向地平线落去,把天空染成了橙红色和血红色。
空气渐渐凉爽下来,但紧张的气氛依然浓重而令人窒息。
“他们会趁着夜色来袭,”孟天喃喃自语,目光凝视着远处的山丘。
“就像在夜里狩猎的狼群。”
陈恪点了点头。
他几乎都能闻到他们逼近的气息,那是恐惧和野心混合的金属味道。
他拍了拍剑柄,熟悉的重量让他感到安心。
“让他们来吧,”他低声说道,眼中闪烁着掠食者的光芒。
“让他们来吧,来吃……石头。”
一名脸上涂着迷彩的士兵从阴影中走了出来。
他利落地敬了个礼。
“将军,我们发现有动静。他们正在逼近……正如您所料。”他犹豫了一下,声音几乎低不可闻。
“但是……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陈恪皱起了眉头。“说清楚。”
士兵艰难地咽了口唾沫。
“将军,外面还有……别的东西。有个……更大的家伙。”他指着闪烁的地平线,手在颤抖。
“有个……东西在盐滩里移动……”
陈恪和孟天对视了一眼,无声地承认了在他们感知范围之外潜藏着的未知危险。
“各就各位,”陈恪命令道,声音坚定如铁。
“告诉兄弟们……做好应对一切的准备。”
他转向孟天,表情让人捉摸不透。
“看来我们的小游戏……”他刚开口,一声低沉的咆哮在盐滩上回荡起来,他的话戛然而止,“……变得有趣多了。”##第三十四章:黑暗中的低语
狂风席卷着荒芜的平原,携带着金属般的血腥气,那是往昔战斗留下的不散幽灵。
陈恪脸上满是战争的污垢和无数个不眠之夜的疲惫,他站在蒙恬将军身旁,两人的目光凝视着遥远的地平线。
邯郸之战的胜利来之不易,这是给赵国敲响的又一记丧钟,但此时大地上却笼罩着一种不安的寂静,这寂静之下涌动着某种正在酝酿的暗流。
“那些该死的老鼠,”蒙恬啐了一口,话音被风吹散。
“他们四处逃窜、躲藏,只在觉得我们脆弱的时候才从阴影中现身。懦夫。”
陈恪没有说话。
他无需多言。
他也感受到了同样逐渐升腾的不安,这是他作为特种兵时磨练出的一种本能。
他以前见过这种寂静;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是混乱爆发前的凝重停顿。
有关赵、楚、齐三国零散残军正在集结的传言开始传到他们的营地——这些残军怀着复仇的怒火和最后一丝希望,结成了一个孤注一掷的联盟。
他们就像被逼入绝境的疯狗,准备用最后的力量发起攻击。
“盐铁商队,”陈恪终于开口,声音如花岗岩般粗粝。
“他们会把商队当作目标。”那些行动缓慢的商队是秦军战争机器的命脉,至关重要却又十分脆弱。
袭击商队将是一场象征性的胜利,会打击秦军的士气,同时也能为摇摇欲坠的联盟提供急需的补给。
蒙恬咕哝着表示赞同。
“我已经将巡逻队增加了一倍,但这片平原……几乎不可能完全守住。他们可能从任何地方发动袭击。”
陈恪的脸上闪过一丝类似微笑的神情——又或许只是嘴角肌肉的紧绷。
“随他们去,”他低声说,语气中带着捕食者的冷静。
“让他们以为自己占了上风。”
他指着一个木箱上摊开的简易地图上的一个点。
“我们会沿着这条路线派遣一支重兵护卫的车队,”他解释道,用长满老茧的手指沿着那条熟悉的道路划了一下。
“这是诱饵。”然后他把手指移向一条较少有人走、更加危险的小路,这条小路蜿蜒穿过一系列狭窄的峡谷。
“真正的货物将在夜色的掩护下从这里运送。”这是一场高风险的赌博,但陈恪就喜欢这种经过深思熟虑的冒险。
蒙恬思索着这个计划,眉头紧锁。
这很大胆,几乎有些鲁莽,但这就是陈恪的行事风格。
别人只看到危险的地方,他却能看到机会;别人只看到障碍的地方,他却能找到出路。
而且,大多数时候,他都是对的。
“我们需要可靠的斥候,”蒙恬说,脑子在飞快地转动。
“要那些能像幽灵一样行动、能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观察的人。”他知道有一群游牧骑手正适合这个任务——他们忠诚无比,对这片地形了如指掌。
“交给我吧,”陈恪答道,他有自己的人脉,在与战国时期阴暗地下世界的意外接触中,他建立了一个情报网络——那些生活在阴影中的人,知道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就连战败者的低语中也藏着信息。
其中就有关于“剑圣”的传言,他是六国联军的首领,剑术高超,如今正躲在暗处谋划复仇。
陈恪会利用他们的恐惧和绝望来对付他们。
他会让他们看到他想让他们看到的,把他们引入自己设下的陷阱。
战争的风向再次转变。
而这次,陈恪将掌控它的走向。
他是猎人,而非猎物。
他嗅到了空气中的血腥气,感受到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一种奇异的兴奋感在他体内涌动。
他回到了战场,这是他属于的地方,是他擅长的地方。
他已做好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