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岛民

第1章 不列颠尼亚

罗马纪元699年(公元前55年)夏,高卢总督恺撒把目光转向了不列颠。他在日耳曼尼亚和高卢作战期间,就意识到这个海岛不容小觑。该岛分明在阻碍他大展宏图,于是他野心勃勃起来。他了解到,岛上的居民与那些在日耳曼尼亚、高卢和西班牙同罗马兵对阵的部落同属一族,且最近在高卢北海岸的战役中还驰援了当地的部落。他们也是凯尔特人,只因生活在与世隔绝的海岛而表现得有一点强悍。不列颠来的志愿军前一年在布列塔尼沿海与同宗的维涅蒂人并肩作战,遭败绩后居然接纳一时挫了锐气的高卢难民去不列颠尼亚(1)暂避锋芒。因此,在恺撒看来,要实现北方野蛮人臣服于罗马的统治及其制度这个大业,夺取不列颠岛应是题中之义。在森林和沼泽地覆盖的范围之外,岛上绿草如茵,土壤肥沃,气候虽然谈不上四季如春,却也温和宜人。土著虽未开化,但堪当劳役,可以在田间工地干粗活,即使看家护院,也有用处。据说那里可以采集珍珠,还可以沙里淘金。“哪怕当季来不及向岛上征伐,恺撒觉得,只消到岛上视察一番,了解一下当地的民风,熟悉一下地形、港口和登陆点,对自己也是大有裨益的。因为对于这一切,高卢人几乎两眼一抹黑。”1同时,其他因素也非同小可。与恺撒同为“三头同盟”(2)的克拉苏士气高涨,进军美索不达米亚,已经使罗马元老院和民众浮想联翩。在已知世界的另一端,其实也可以同样在大胆创新地开拓事业的。罗马人对海洋又恨又怕,200年前经过艰苦卓绝的斗争,才赶超了在地中海上进退自如的迦太基人。一想到罗马军团要到北大西洋中那个传说中的遥远、陌生的岛上登陆,罗马社会的各个阶层会再度兴奋起来,势成街谈巷议。

更有甚者,不列颠尼亚是德鲁伊教的核心。该教义以各种形式不同的程度上对高卢和日耳曼尼亚的生活产生了深远的影响。恺撒写道:“凡是研究此课题的人,一般都到不列颠岛去的。”不列颠的德鲁伊教徒奉行活人祭祀,这种不人道教规残忍之极。森林中,神秘的教士用人类所能使用的最致命的圣礼,把自己和善男信女绑在一起。也许,在这个黑沉沉海岛上的木祭坛上,潜藏着高卢部落的秘密之一。恐怖,是有煽动性的,却有着收服统一人心的力量。那么这种黑暗的风俗从何而来呢?说不定是迦太基人被罗马军团绞杀前向西方世界传递的一些信息吧?这可是头等大事。恺撒目光远大,预见数世纪之后,征战所至,都是文明传播之地。

于是,公元前55年夏,恺撒从日耳曼尼亚撤军,拆毁他在科布伦茨以南莱茵河上建造的木桥,该桥设计精巧,宏伟壮观。在整个7月他拥兵西进,大步扑向高卢沿海地区,大约到了今天的加来和布洛涅一带。

恺撒认为,布立吞人和他正在高卢征服的凯尔特部落属于同宗,只是更加冥顽不化。他率领10个军团总共不到5万士兵,去攻打一个起码有50万战士的好斗民族。迫于东方压力而西迁的日耳曼人,则出没于他们的另一侧翼。他对这些流窜进犯的日耳曼人采取的对策是,一蹿过莱茵河就将其赶下河。虽然当时敌对双方只用铁器作战,而且用兵只凭纪律和将才取胜,但是恺撒觉得自己和部下不输于那些奇才。他戎马一生,历经大风大浪,劫掠不列颠尼亚只是小小的插曲。可是到了海边,新的问题产生了;这里的海潮是地中海所没有的,经常是惊涛拍岸。罗马的大帆船和舰长们领教了北海狂涛的厉害。但是,他们毕竟曾在一年前以压倒性优势消灭了吃苦耐劳且熟悉水性的威尼蒂舰队。长竿末端绑着镰刀,割断了威尼蒂快船的扬帆索具,登上船去杀敌。他们控制了不列颠尼亚和欧洲大陆之间的海峡,天堑变为通途。恺撒承认,他无法掌握有关变幻莫测的天气、潮汛和洋流的可靠情报,然而他认为,登岛易如反掌。那时候还没有像2000年后那样抗风耐雨的船只远远横亘在科西嘉伟大征服者(3)面前,使之无缘染指世界霸主的地位,所以恺撒的头等大事是在8月份选择风和日丽的一天,派几个军团登上距他们最近的海岸,看看陌生的海岛究竟是什么光景。

恺撒从莱茵河出发,穿过高卢北部,可能是取道兰斯和亚眠向海岸进军的时候,派了一名军官乘战船侦察不列颠岛的沿岸。当他到达今天的布洛涅附近,索姆河的入海口时,该军官前来迎接,带来几位熟悉情况的商人、凯尔特亲王和不列颠的叛徒等人。他把曾打败过威涅蒂人的军队集中在离不列颠尼亚最近的两个港口或者说两个出海口,等待合适的日子,进行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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即将首次在世界历史上跻身伟大的国家之列的这个岛国,究竟是什么样子的呢?现代从斯旺司孔的石堆中发掘出的一枚人类头盖骨,确定是25万年前的东西。生物学家发现,这个头盖骨与我们现代人的大脑大相径庭,但并不能因此认为,这位生活在旧石器远古时代的祖先,不会干出人类在所难免的罪恶勾当和蠢事,也不会表现出人类自身的弱点。有证据表明,在一个漫长的、几乎是静止的时期里,男女老少都赤身裸体,或者裹着兽皮,在原始森林中游荡,在广漠的沼泽地里寻觅,捕猎自己的同类和其他野兽,如历史学家特里维廉所说的那样,那时百鸟争鸣为之欢呼2。据说当时,整个不列颠南部的猎物充其量能养活700户家庭。这些居民真是天之骄子。只有700户人家,又有这么好的一块地产,而且除了狩猎打仗别无营生。人们已经发现,打火石比拳头更管用。他们的子孙后代常在石灰石和砾石中挖掘,寻找尺寸质地俱佳的战斧石,借以生存。但是到那时,他们才学会把挖出的石头击打成粗制的工具。

冰河时代末期,气候变迁,旧石器时代的狩猎文明随之崩溃。又过了漫长的时期,一波波的入侵者把新石器文化带入了西部的森林。新来者粗通原始农业。他们扒开泥土,播下了可食用的草类植物的种子。挖土坑、打洞,一代又一代,垃圾逐渐把坑洞塞满了。他们为了安全而聚居。不久,他们便用土方在山顶上筑起围墙,夜间把牛关在里面。在艾夫伯里附近的温德米尔山上,依稀可见这些原始的工程师们努力保护人畜的痕迹。而且,新石器时代还发明了一种办法,能把石头打磨成完美的杀戮工具。这意味着很大的进步,但还有许多东西将发明出来。

这时期,似乎“整个西欧都住着同属一族的长颅人。外表略有不同,尤其在肤色上。也许总是北白南黑,不过,在许多方面大同小异。后来,东方的圆颅移民挤入了长颅人的这块领地,人类学上叫做‘阿尔卑斯’人。侵入不列颠的大多数民族都属于西欧长颅人,和岛上原住民基本相似。结果,尽管新来者之间有些差异,但趋势就是形成和保持比较一致的长颅民族”。3

在英国发现的历代人类头盖骨,绝大多数是长颅或中等长度的。可是大家知道,比克人和其他圆颅人也曾经入侵许多地方,自成体系。青铜时代晚期几乎普遍实行的火葬,毁灭了长颅人和圆颅人融合的一切记录,但两者无疑都延续下来了。罗马时代停止了火葬而恢复土葬,根据后来的一些遗迹,老派人类学家断言,能发现一种典型的罗马不列颠人。其实,这种人可能远在罗马人征服不列颠之前就形成了。随着人们的认识加深,可以看出早期对人种的分类是不确切的。

远古时代,不列颠是欧陆的一部分。广袤的平原把英国同荷兰连接起来,泰晤士河和莱茵河在此汇合,然后向北奔流而去。由于地壳的一次轻微变动,这块平原下沉了几百英尺(4),把大西洋的水灌进了北海和波罗的海。在我们所了解的这些变迁中,还有一次很重要的地震劈开了多佛和格利内之间的峭壁,在大西洋潮水的冲刷、涨落下,形成了多佛海峡和英吉利海峡。这些沧海之变是何时发生的呢?直到最近,地质学家们还认为,远在新石器时代之前。但是,带有条纹的黏土和挪威冰川的沉积物逐层逐年反映出当时的气候状况。而且,现代科学发现了考证年代的其他方法。根据这些和其他指示物,构建了年代和气候变迁的刻度,可以较准确地覆盖史前数万年。这些刻度可以确定,英国森林中的橡树是什么时候在较温和的气候条件下接替松树,植物的化石详细地说明了这一过程。拖网渔船从北海底捞出树木的残枝,气候刻度衡量后表明,不到9000年前,现在波涛汹涌下的海底曾经生长着橡树。在人们兴建金字塔时,当埃及学者艰难地探索古代撒卡拉遗迹的时候,不列颠仍然只是欧洲的一个岬角,同欧洲只有一条窄窄的急流之隔,后来才逐渐扩大为多佛海峡。

在我们岛国同大陆相连的时候,人类的改造手段又有了一大改进。铜和锡被发现并开采出来。其中一个用起来太软,另一个又嫌太脆,但是人类的智慧将两者融合,就开创了青铜器时代。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用青铜器的人可以打败手持石器的人。人们为这一发明而欢呼,青铜时代开始了。

大陆的青铜武器和工具侵入或渗入英国,经历了许多世纪。往往在二三十代人之后,变化才明显。柯林伍德教授给我们描绘了所谓青铜时代晚期的图景。他说:“总的来说,相比欧洲大陆,不列颠是个落后的国家,原始的文明,生活水平落后,依靠外国的入侵和舶来品,才接纳、享受了大部分的文明进步。居民不是住在孤寂的农庄里,就是住在村子草棚里,多半位于河边的沙砾地带,或是白垩丘陵和鲕粒岩高原那样的沙土地带。当时,山上的原生灌木丛所剩无几。每个定居点周围都有些小块的田地,耕地用那种赫布里底群岛上的佃户直到不久前还在使用的人力犁,充其量是轻便的牛犁。牛犁只能把地皮划破,不能把草皮翻过来。人死后火化,骨灰装瓮,被埋在一般的公共墓地。居民是稳定勤劳的农民,以农牧业为生,还有渔猎贴补家用。他们会制造粗陶,不会用快慢轮;仍然用锋利的石头做箭头之类;偶尔也有四处巡游的铜翻砂工来访,打造剑、矛、斧头和其他器具,如镰刀、木匠工具、车辆、水桶和大锅等金属部件。当时没有城镇,真正的堡垒也很少,可见百姓无军事组织,政治生活简单落后。当然,贫富之间还是有差别的,因为该时期有许多金属制品,表明存在相当程度的富有和奢华。”

大多数权威人士认为,不列颠南部的青铜时代晚期是公元前1000年到400年之间。

这时候,发明创造的进步,将一种新的元素推上了舞台:铁被开采并锻造出来了。铁器武装起来的人从欧洲大陆进入不列颠,杀戮青铜时代的人。此刻,我们可以透过千万年的时光,清楚地认出同类。用现代的眼光看,能够用铁器杀同类的两足动物,显然是人,是我们的兄弟。毋庸置疑,要打碎头骨,不管是长颅人或圆颅人的,最管用的是铁器。

铁器时代与青铜时代重叠,带来了更高级的社会形态,但对当地居民的影响却非常缓慢,祖祖辈辈形成的风俗只能一点一滴地改变。可以肯定,青铜器一直应用到公元前最后1个世纪,尤其是在不列颠北部。

恺撒把目光转向岛国以前,铁器就冲击着青铜器的地位了。公元前500年以后,来自欧陆的一系列入侵,逐渐改变了全岛南部。柯林伍德教授说,“总的来说,在东南部,从肯特到科茨沃尔德和瓦什河,到处都有村落出产反映本地文化特色的陶器。许多村落的生活方式同其青铜器晚期背景无明显区别。不是农庄,就是村子,位于河边卵石地带或高原沙地,周围有小块的田地,往往没有防御设施。人死多半被火化。粮食贮藏在地窖里,碾米用原始的小石磨,而且还不是上石头在下石头上转动的那一种。他们饲养牛、绵羊、山羊和猪,仍旧使用青铜器,甚至石器,铁器少。不过,陶器风格的变化倒可以断定村落的年代,仍然不会使用转轮。”4

铁器时代移民的迁入,又复兴了新石器时代以来已经无人建造的山顶营盘。公元前三四世纪,国内有人居住的地区建起了许多这种营盘。营盘周围筑有一道壁垒,有的是石头的,但一般是土垒的,外加一层木桩和一条护城深沟。

壁垒的规模一般都不大。虽然考古工作者在一些地方发掘出了木头岗楼的残迹,入口的构造还是简陋的。营垒不仅仅是避难所,许多还是私人住宅的定居点,长期有人居住。似乎并非是用于防御入侵者的据点,倒像是因铁器时代的外来移民成倍增加并发展成部落制度而逐渐产生的。部落制度也是部落战争的缘起。

铁器时期,在凯尔特人一拨接一拨的入侵浪潮中,最后一批是公元前1世纪初期到的。“比利时部落到了肯特,分散到埃塞克斯、哈福德郡以及牛津郡的部分地区,这个部落的其他支系……后来分散到汉普郡、威尔特郡、多塞特以及苏塞克斯的部分地区。”5在他们中,比利时人无疑是最开化的,他们此时渗透到了岛国的内地。他们善于驾马车,并且骑马出行,不是那么痴迷当地人所信赖的山顶要塞。他们在山谷里建起新的城镇,甚至在顶峰有古堡的山麓兴建城镇。他们还首次把银币和铜币的造币制引入进来。这些人在不列颠自立为部落贵族,控制了土著民族。他们在东边建立了惠特汉普斯特德、维鲁拉姆(圣奥尔本斯)和卡姆罗多努(科尔切斯特),在南边建立了卡利瓦(锡尔切斯特)和万塔贝尔格罗姆(温切斯特)。他们起源于高卢,同高卢人是近亲。这个民族活跃机敏,一路征服和统治,所到之处,都轻而易举地站稳脚跟,也许还可维持长期的统治。但是,他们的背后有罗马军团紧紧跟随,很快就必须对付更强悍的人、更高级的统治制度和战争机器,以保卫已经赢得的成果。

当时,罗马的核心人物和最高层对西方的群岛只有模糊的印象。“最早的地理学家认为海洋流环绕着大地,并不知道其中还有什么岛屿。”6 大约公元前445年,希罗多德听说遥远西方的几个神秘的海岛产锡,就把这几个岛叫做卡锡特利德,但是他表述谨慎,仅将其看作寓言中的岛屿。到了公元前4世纪中叶,历史上最伟大的探险家之一,马赛人皮西亚斯出海航行两次,真真切切地环绕不列颠群岛一周。他宣布,海上确有亚里士多德所说的“普列坦群岛——阿尔比恩岛和厄尼岛”。可是,别人认为这是一派胡言。直到他所居住的世界消失以后,他的发现才受到世人的赞赏。但是,早在公元前3世纪,罗马人就确信有三个大岛:阿尔比恩、厄尼和图勒(冰岛),是世界的终极边缘,岛上的一切都是奇形怪状的。不过,波利比奥斯在写于公元前140年的著作中说,至少岛上锡制品业关系重大利益。这方面的问题,在当时商业著作中已经得到充分的论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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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些问题上,我们比恺撒从布洛涅出发时消息灵通得多。下面是他的一些印象:

不列颠内地的居民根据祖辈的传说自称为原住民。而沿海一带居住的比利时移民,原先是奔着掠夺和战争而来,后定居下来种田;绝大多数还保留着原来的部落名。人口众多,像高卢人那样的住宅密密麻麻,而且牛群遍野。他们用的钱是铜币、金币或固定重量的铁锭。内陆发现了锡,沿海有少量的铁,用的铜靠进口。那里像高卢一样盛产各种木材,只是没有山毛榉和冷杉。他们认为,吃兔子、吃鸡鹅是非法的,饲养是仅供玩赏。气候比高卢温和,没那么寒冷。

在肯特这个纯沿海地区,居民最开化,生活方式同高卢人大同小异。内地的大多数部落都不种麦子,主食为奶和肉,身披兽皮。布立吞人都用菘蓝染身,打仗时样子显得可怕。他们蓄着长发,除了头上和上唇外,全身汗毛刮得精光。十多个男人,尤其是兄弟间或父子间,可以共妻,但是群婚生活生的孩子,属于与孩子母亲同居的第一个男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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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前55年8月底的一个午夜,恺撒率两个军团和80只运输船,向不列颠扬帆出征。晨曦中,他望见了多佛的白色悬崖,崖顶上站满了军队。他估计这里“不适于登陆”,因为崖顶可以投石到海边。于是,他等退潮抛锚,又航行7海里,在第尔和瓦尔摩之间平缓的海滩上登陆,进攻阿尔比恩。但是,布立吞人瞭望到了恺撒的动向,便在岸上随之移动,严阵以待。接着就出现了史书上引人瞩目的场面。岛民们跟随战车和骑兵,冲进浪中迎击入侵者。恺撒的运输船和战船在浅水区搁浅了;军团的士兵不知水深浅,在雨点般投来的标枪和石块中逡巡不前。但是,第十军团的旗手举着圣鹰标跳入水中,恺撒率着装有弹石驽和火箭的战船进攻布立吞人的侧翼。罗马人士气大振,跳下船,尽量保持队形向守敌涉水而来。双方在浪花汹涌的海中短暂激战,但罗马人还是打到了岸边。一摆成阵势,布立吞人就被迫逃窜了。

可是,对于恺撒,登陆遇到的挫折仅仅只是开始。罗马骑兵乘18条船,此恺撒晚3天出发,在望见恺撒军营时,突遇狂风,沿着英吉利海峡漂去很远,幸好回到了大陆岸边。满月的高海潮是恺撒未曾见识过的,停泊的舰队损失惨重。他说:“若干船只被撞烂,其余的也都失去了锚链索具,无法稳住。这自然使全军惊恐万分,既没有船只可以返航,又没有材料修理;而且大家都知道,原计划回高卢过冬,根本没准备存粮在不列颠过冬。”

滩头战以后,布立吞人曾经求和。见到入侵者的困境,他们重新燃起希望,于是就中断求和。他们人多势众,袭击罗马征粮队。然而,相关的军团并没有疏于防备,他们的纪律和盔甲也是明摆着的。仅靠军营周围麦地,就能供两个军团维持两个星期,足见岛上粮食是何等之多。布立吞人屈服了。征服者恺撒仅仅规定了一些名义上的条件。他拆了不少船只,用来修补其余的,兴冲冲带着人质和俘虏回大陆。他从不以为远征成功了。为了重写战绩,第二年他带着五个军团和一些骑兵,乘800只船卷土重来。岛民被庞大的舰队吓住了。登陆没遇到抵抗,但是大海再次捉弄了恺撒。已经深入内地12英里(5)的时候,他接到报告说,一场大风暴毁坏了大批船只。因此他又回到海边,不得不花10天的时间把船只全拖上岸,用来加固营垒。随后,他又开始向内地进军,一举捣毁了布立吞人在树林里用木桩围起来的栖身之所,然后在布伦特福德附近渡过了泰晤士河。但是,酋长卡西维拉努斯成为布立吞人的领袖。他是当时条件下的车战大师,让大批缺乏训练的步兵和农民解甲还乡,自己率领战车和骑兵同入侵者角逐。恺撒对这种车战作了如下详述:

车战开始,布立吞人驾着战车遍地而来,投掷标枪。一般说来,狂奔的战马和车轮的嘈杂声,足以令敌人惊恐万状,溃不成军。战车在自己的马队中间列阵后,他们便从战车上跳下来,徒步作战。同时,驾驭者向后稍退,把战车摆到一定位置,车手如寡不敌众,还能够顺利地退回阵线中去。骑兵的机动性同步兵的耐力就这样结合,而且训练有素,即使在陡峭的斜坡上,也能控制住飞奔的战马,迅速勒马转向。他们能沿着车辕跑动,站到车轭上,然后闪电一般回到车里。

卡西维拉努斯为避免同罗马军团正面作战,他派机动队紧盯进犯中的敌人,切断敌人的筹粮队。但恺撒还是夺取了他的第一座堡垒。当地部落开始独自求和;捣毁恺撒在肯特的滩涂基地的周密计划也破产了。在这紧要关头,战术和策略上都很谨慎的卡西维拉努斯同恺撒谈判达成协议,再交出一些人质,并保证归顺纳贡。作为回报,恺撒再度心满意足地撤离不列颠岛。一个风平浪静的日子里,“恺撒傍晚启程,黎明时整个舰队安然返回大陆”。这次,他宣称征服了海岛。他举行了凯旋仪式,布立吞俘虏们跟在他的后面垂头丧气地走过罗马的大街。之后近100年的时间里,再也没有入侵者在岛上登陆。

关于卡西维拉努斯,我们所知很少,但愿以后岛国的守卫者取得同样的丰功伟绩,采取同样适应时代需要的措施。他留给人的印象始终是一位谨慎能干的酋长,其才能和功绩,倘若不是表现在这边远的舞台上,或许可以媲美“拖延者”法比尤斯·马克西穆斯。(6)

(1) 罗马并未占领不列颠全境,但作者仍使用罗马取的地名。此处丘吉尔有伏笔,一开始就说罗马入侵对英国的意义,即不列颠岛被纳入了主流世界(罗马主宰的世界)。千年后相继出现大英帝国主导的世界和美国主导的世界,可见他的民族自豪感呼之欲出。——译者注(以下页下注未特别注明的均为译者注)

(2) 指公元前60年,克拉苏、庞培与恺撒结成秘密的政治同盟,其目的是一起反对元老院,史称“前三头同盟”。

(3) 指拿破仑,科西嘉人。

(4) 1英尺等于30.48厘米。

(5) 1英里相当于1.6公里。

(6) 古罗马将军,在第二次布匿战争初期同汉尼拔作战时采用迁延战术,坚壁清野,为罗马赢得了喘息的时间。当时罗马有不同的意见,讽刺他为“拖延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