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珠还挂在枫叶尖上,镇子里的公鸡刚打过鸣,面包房的第一炉蜂蜜面包已经飘出了甜香。莉娜蹲在旅店后院的石井边,正往水桶里倒一瓶黏稠的金色液体。
“你确定这有用?”伊芙抱着手臂靠在门框上,晨光给她褐色的短发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莉娜信誓旦旦地点头,手里的玻璃瓶在阳光下闪着琥珀色的光:“绝对有用!我改良了配方,把枫糖浆和抑制剂按三比一的比例混合——这样既不会被尝出怪味,又能暂时压制镜碎片的侵蚀。”
她手腕一翻,瓶底的沉淀物在光线下泛出细碎的金色光点,像是把星星碾碎了溶进蜜糖里。
(这些是昨晚从谷仓墙角刮下来的镜碎片粉末。)
(混进糖浆后,竟奇异地变成了温和的抑制剂。)
(就像黑暗总是畏惧最甜腻的光。)
伊芙弯腰捡起地上散落的空瓶,突然皱眉:“你用了多少蜂蜜?”
“呃……大概……”莉娜眼神飘忽,“老板娘库存的一半?”
伊芙深吸一口气,从腰间掏出钱袋:“我去赔钱。你——”她指了指莉娜的鼻尖,“别再把行动经费全花在糖上。”
莉娜笑嘻嘻地行了个不伦不类的军礼,转身时辫梢扫过井沿,沾了几颗亮晶晶的水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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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温在旅店阁楼支起一张简陋的作战地图。羊皮纸上画着伯爵城堡的轮廓,墨迹还未干透,边缘沾着一点枫糖浆的污渍——显然是莉娜的“杰作”。
“根据马戏团小子的情报。”他指尖点向城堡东侧的塔楼,“被选中的三个孩子关在这里,每晚子时会被带去地下祭坛。”
窗外飘来烤苹果派的香气,混着远处铁匠铺打铁的叮当声。埃德温的第三视角下意识展开——
(街角卖花的女孩篮子里藏着短刀。)
(酒馆二楼窗帘后有个男人正在观察旅店。)
(而面包房老板娘……)
(正偷偷往面团里加一种发光的金色粉末。)
“我们被监视了。”他拉上窗帘,声音压得极低,“整个镇子都是眼线。”
莉娜正舔着指尖的糖渍,闻言突然僵住:“连老板娘也?”
埃德温点头:“她加的料和镜碎片成分相似,但浓度更高。”
(难怪镇上的孩子特别容易“自愿”加入马戏团。)
(每日的甜面包里,早就掺了蛊惑人心的毒药。)
伊芙无声地抽出短剑,剑刃在晨光中划出一道冷冽的弧线:“要清理掉吗?”
“不。”埃德温按住她的手腕,“打草惊蛇。我们将计就计——”
他看向莉娜,后者正把最后一点糖浆抹在面包上,腮帮子鼓鼓的像只仓鼠。
“莉娜。”
“唔?”
“你今天要生一场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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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莉娜“虚弱”地瘫在面包房的长椅上,额头贴着退热用的薄荷叶,脸颊却诡异地泛着金红色。
“哎呀,这可怜的小东西!”老板娘搓着手,“肯定是吃了不干净的野果……”
埃德温扮作的药材商满脸焦急:“她从小身子弱,这次跟我出来跑商本就勉强……”
(他的表演堪称拙劣。)
(但老板娘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莉娜手腕上——)
(那里正浮现出淡金色的纹路。)
“我、我有个偏方……”老板娘突然压低声音,“马戏团的医师最擅长治这种怪病……”
莉娜适时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漏出几点金光——其实是藏在掌心的糖浆颜料。
当老板娘匆匆跑去后院叫人时,伊芙从房梁阴影中无声落地:“她上钩了。”
埃德温凝视着莉娜“病容”下狡黠的眼睛:“记住,一旦进入城堡就找机会破坏祭坛的镜片阵列。”
莉娜在被子下比了个OK的手势,又突然抓住埃德温的袖口:“要是他们逼我吃奇怪的东西怎么办?”
“你不是带了……”
“我是说万一嘛!”
埃德温叹了口气,从内袋取出一个小锡盒:“应急用的浓缩糖浆,能中和大部分毒素。”
莉娜欢天喜地地接过,顺手塞进贴身口袋里。那里已经鼓鼓囊囊装着太妃糖、蜂蜜夹心和半块没吃完的枫糖饼干。
(这哪是去当卧底。)
(根本是去野餐。)
伊芙翻了个白眼,却还是悄悄往莉娜的行囊里多塞了两支解毒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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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降临时,马戏团的彩绘马车果然停在了面包房门口。
莉娜被裹在绣着金线的毯子里,像个珍贵的货物般抬上车厢。透过毯子缝隙,她看到埃德温站在巷子阴影处,灰蓝的眼睛在暮光中如同冰封的湖面。
(他在担心。)
(虽然脸上还是那副冷淡表情。)
(但她就是知道。)
马车轮碾过石板路的声响渐渐远去,几只晚归的燕子掠过教堂尖顶。埃德温直到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才转身走向镇外的枫林——那里藏着通往城堡密道的入口。
伊芙早已全副武装地等在林间,见他来了,抛来一个质疑的眼神:“你确定让她单独行动?”
埃德温系紧护腕的皮带,月光照亮他唇角一闪而逝的弧度:
“你见过吃糖中毒的莉娜吗?”
(答案当然是没有。)
(毕竟她血液里流淌的,大概早就是蜂蜜了。)
伯爵的城堡矗立在悬崖边缘,苍白的月光勾勒出它锯齿状的轮廓,宛如一头蹲伏的巨兽。
莉娜被带进大厅时,水晶吊灯的光刺得她眯起眼。长桌上摆满镀金餐盘,烤孔雀的尾羽还保持着开屏姿态,但空气中弥漫着某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香气——像是蜂蜜混入了腐肉。
“啊,我们的小甜点到了。”
伯爵坐在主位,苍白的手指敲击着高脚杯。他穿着猩红礼服,领口别着一枚蛇形胸针,眼白泛着不自然的淡金色。
(被镜碎片侵蚀的迹象。)
(而且比镇民严重得多。)
莉娜的“第六感”突然刺痛——
(危险!)
(但不是来自伯爵。)
(是来自餐桌尽头那三个被铁链锁住的孩子!)
他们的皮肤几乎完全被金色纹路覆盖,瞳孔缩成细线,正直勾勾盯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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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仆端来一杯冒着气泡的金色液体。
“喝下去,亲爱的。”伯爵微笑,“这是能治好你的药。”
莉娜接过杯子,假装虚弱地咳嗽,实则用袖口的吸糖纸偷梁换柱——这是埃德温教她的小把戏。
(液体入口的瞬间,她差点真的吐出来。)
(又苦又腥,像融化的铜锈。)
但她还是装作陶醉地舔舔嘴唇:“好甜……能再来一杯吗?”
伯爵大笑,示意女仆继续倒酒。
莉娜趁机观察大厅——
(东侧走廊有两个持戟守卫。)
(天花板的吊灯链条上刻着细小的蛇纹。)
(而伯爵脚边的地板……)
(有一块颜色略深的方形痕迹。)
(活板门!一定是通往地下祭坛的通道!)
她悄悄捏碎袖中的糖丸,甜腻的香气立刻弥漫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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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埃德温和伊芙正穿过城堡下方的密道。
(这里潮湿阴冷,墙壁上爬满发光的苔藓。)
(还有蟑螂。)
(很多蟑螂。)
埃德温的第三视角让他不得不看清每一只虫子的触须,脸色比苔藓还绿。
“怕虫的毛病还没好?”伊芙挑眉,一脚碾碎挡路的甲虫。
埃德温僵硬地点头,突然按住她的肩膀——
(前方拐角传来脚步声。)
两个黑袍人推着餐车经过,车上摆着三颗跳动的心脏……不,是某种会脉动的金色晶体!
“最后的祭品。”其中一人低语,“等月亮到天顶就——”
伊芙的弩箭贯穿了他的喉咙。
埃德温同时解决另一个,但餐车还是轰然倒地!
(晶体碎裂,金光如活物般流向墙壁。)
(整条密道突然开始震颤!)
“快走!”埃德温拽起伊芙,“仪式要提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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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莉娜被拖进地下祭坛时,眼前的景象让她胃部痉挛——
(圆形大厅中央矗立着三面巨大的破碎镜子。)
(每面镜子前绑着一个孩子,他们的胸口被划开十字伤口,金色血液正流向镜面。)
(而天花板上悬挂的,正是谷仓里见过的那块镜碎片!)
伯爵站在祭坛边缘,高举镶宝石的匕首:
“以纯净之血,饲汝之饥——”
莉娜突然暴起!
她从发髻抽出藏匿的糖针,精准射断吊着镜碎片的铁链。
“咔嚓!”
碎片坠地裂成两半,整个祭坛的金光骤然暗淡。
“找死!”伯爵的面皮开始剥落,露出下面蠕动的金色血管。
莉娜边跑边撒糖粉,金色雾气弥漫中,三个守卫接连滑倒——
(蜂蜜加橄榄油,伊芙特制的绊敌神器。)
她冲到最近的孩子身边,掏出浓缩糖浆灌进他嘴里:
“喝下去!这是超级甜的药!”
男孩痉挛着吐出金血,但皮肤上的纹路确实变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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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德温和伊芙破墙而入时,伯爵已经彻底变异——
他的身体膨胀成三米高的金色肉瘤,表面布满镜面般的鳞片,每片鳞下都有一只转动的眼睛!
“你们毁了一切!”数百张嘴巴同时咆哮。
伊芙连射七箭,箭箭命中鳞片缝隙,但伤口立刻被金光填满。
埃德温的第三视角疯狂运转——
(鳞片的生长有规律。)
(每五秒会出现一次共振间隙。)
(就是现在!)
他抄起地上半块镜碎片,在伯爵扑来的瞬间侧身,将碎片狠狠插入他胸口的核心!
“啊——!!!”
金光如火山般喷发,整个城堡开始崩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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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明时分,六人(外加三个获救的孩子)站在城堡废墟外的山坡上。
莉娜正在给孩子们分发太妃糖:“压压惊,甜食有助于情绪稳定~”
伊芙擦拭着染血的短剑:“伯爵死了,但镜碎片的去向……”
“王室会派人来收拾残局。”埃德温望向远方,“我们该回学院了。”
莉娜突然凑近,指尖拂去他脸上的灰尘:
“你脸色好差,要不要吃颗糖?”
她踮起脚,将一颗蜂蜜糖按在他唇上。
埃德温怔了怔,最终低头含住。
(甜得发腻。)
(就像这个浑身糖香的姑娘。)
(但他不讨厌。)
晨光中,六人背影渐行渐远,身后是燃烧的城堡,前方是铺满枫叶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