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顶的磷粉簌簌剥落,像场不会融化的雪。林小羽攥着被血浸透的校服袖口,看荧光在沈砚的睫毛上跳跃——他正用化疗后稀疏的发丝作导线,将呼吸机导管接进地铁应急电源。
「电流不够……」他咬着留置针的软管,掌心的烧伤创面黏着半张电路图。那是小羽去年夹在错题本里的便签纸,此刻正随着隧道风扑簌簌翻动,露出背面褪色的「高考加油」。
突然有火星从通风口溅进来,点燃了飘散的磷粉。沈砚猛地将她推进驾驶室,反锁的瞬间,车窗外炸开幽绿的焰浪。小羽疯狂拍打玻璃,看见他撕开病号服裹住冒烟的配电箱,后背的PICC管在火光中甩出弧线,宛如他们初遇那天被她撞飞的草稿纸。
浓烟灌满车厢时,小羽摸到座位下的应急锤。玻璃爆裂的瞬间,热浪卷着沈砚的咳嗽声涌来:「别管我!往前跑二百米有安全阀……」他的声音突然被钢架坍塌的巨响切断,腕间的红绳绞进扭曲的金属扶手。
「你答应过要一起砸月亮!」她嘶喊着扒开钢筋,指甲掀翻也浑然不觉。沈砚的智能手表突然响起心率警报,屏幕裂痕间闪过监控画面——怀表里的旧照片正在某间会议室被放大,商业对手用红圈标出她偷拍的侧影。
消防车的射灯穿透浓烟,小羽在救生毯下摸到块滚烫的金属。是烧变形的呼吸机外壳,夹层里塞着沈砚的病危通知书——确诊时间竟早于他父亲的葬礼。她突然想起青旅那夜,他衬衫下的淤青不是摔伤,而是骨髓穿刺的针孔。
「患者有急性髓系白血病,三周前签了放弃治疗同意书。」护士在急救车后厢翻找血浆袋,「他说要把钱留给你买数学真题。」
小羽扯开沈砚浸血的衣领,曾经刻着函数方程的胸口现在贴着电极片,皮肤下埋着化疗用的输液港。她颤抖着吻他冰凉的耳垂,像在便利店初遇时捡拾散落的草稿纸:「沈砚,你答应要教我极坐标……」
凌晨的医院走廊,小羽用镊子夹起烧焦的电路板碎片。沈砚的旧手机正在恢复数据,监控视频跳转到昨夜——他溜进火场前,往配电箱塞了枚U盘。全息投影在墙面绽开,是他穿着病号服录制的遗嘱:「如果心跳停止,就把专利收益转到林小羽……」
视频突然晃动,画面外传来打斗声。商业对手的脸在阴影中浮现,沈砚的后脑撞上消防栓,血线漫过摄像头:「别告诉她……」
手机突然黑屏,应急灯在此刻熄灭。小羽摸到窗台上有冰凉的触感——是沈砚用凝血的手指画的爱心函数,坐标点粘着磷粉,在黑夜里发出荧荧绿光。
出院那日,小羽在便利店拆开沈砚寄存的包裹。融化的金牌吊坠裹着封信,火漆印是北斗七星的形状。信纸被化疗药物染得斑驳,字迹却工整如错题本:
「笨蛋,当你看到这行字,我大概正在和死神玩捉迷藏。但别怕,每次你咬笔帽,我偷装的传感器都会震一下。就算在另一个维度,我也能继续给你讲题……」
冰柜突然断电,警报声惊飞了栖在招牌上的麻雀。小羽转身时撞翻货架,草莓蛋糕包装盒上的便签飘落——是沈砚最后一笔便利店工资换的提货券,有效期至永不过期。
夕阳穿过碎玻璃门,将她的影子拉长投在空荡的街道。远处传来救护车的鸣笛,与十七岁那年暴雨夜的共伞记忆重叠。她握紧留有他齿痕的烟蒂,突然听见书包里传来微弱的震动——是沈砚改装的计算器,每隔十六秒就模拟一次心跳。
智能手表的震动像只困在血管里的蜂鸟,林小羽在凌晨三点的便利店仓库里数着心跳。蓝光映出她睫毛上的灰尘——「1010110」,那串二进制码烙在视网膜上,像沈砚从前在草稿纸边随手写的密码注解。
她突然踢开脚边的空纸箱,货架底层露出半截烧焦的数据线。这是沈砚常用来连接呼吸机的接口,金属头被磨得发亮,缠着褪色的绝缘胶布——去年他谎称是「物理实验道具」,其实每晚偷偷导出心电图数据。
律所空调开得太冷,小羽把证据袋捂在胸口取暖。律师用镊子夹起磷光函数图的照片:「对方声称这是你伪造的,但我们在医院残骸里找到了这个。」投影仪亮起,烧变形的呼吸机外壳被放大,内壁刻着极坐标方程——正是沈砚教她的第一道题。
「被告曾用这个方程申请专利。」律师敲了敲桌子,「但原始手稿的墨迹鉴定显示,书写时间比沈砚的病历早两年。」
小羽的指甲掐进掌心。她想起那个暴雨夜,沈砚用伞尖在积水里画函数图像:「记住这个方程,以后能救急。」原来他早把两人的命运写进数学符号,像预先埋好的逃生通道。
地铁隧道的维修灯忽明忽暗,小羽跪在积水中摸索。磷粉残留的荧光指引她爬到变电箱前,生锈的锁孔里卡着半片指甲——是沈砚的,边缘还粘着错题本的纸屑。
「小心!」工程师拽开她时,箱门突然弹开。腐烂的草莓蛋糕盒里塞满病历复印件,每张「沈砚」的签名都洇着血迹。最底下压着枚U盘,插进电脑后自动播放视频:商业对手在病房逼他签转让协议,沈砚把钢笔扎进静脉:「专利在我血管里,有本事来抽。」
雨水渗进领口,小羽在隧道里呕吐。手机突然收到陌生包裹的提示,寄件人栏填着「SY&LXY」,是熔化金牌上的刻字。
太平间储物柜的寒气刺骨,小羽哈着白气打开034号抽屉。本该存放沈砚遗物的格子塞满草莓饭团包装纸,每张都写着倒计时:「距离小羽生日还有87天」「62天」「41天」……最后一张被血渍糊了日期,背面是颤抖的字迹:「今天学会用左手画爱心函数」。
管理员嚼着口香糖说:「那小子每次化疗都来,说是要存够生日惊喜。」他踢了踢角落的废纸箱,滚出个带血迹的玩偶——是两人初遇那天抓的娃娃,右眼纽扣脱落,换成沈砚校服的第二颗纽扣。
跨海大桥的雾灯穿透雨幕,小羽站在沈砚坠江的位置。智能手表突然疯狂震动,二进制信号「1010110」不断重复。她扒开护栏下的青苔,锈迹斑斑的钢筋上刻着极坐标方程——半径值指向江底某个坐标。
「这是他的智能手表定位。」潜水员指着声呐图,「但下面只有艘沉船,二十年前就……」
话音被螺旋桨声切断,小羽看着打捞船吊起破旧的货柜。柜门撬开时,霉味中混着薄荷香——是沈砚的校服,整整齐齐叠在防水箱里,口袋露出半张车票:上海到南京南,乘车日期是他「死亡」当天。
潮水漫过脚踝,小羽的帆布鞋吸饱了咸涩。她摸到校服内侧缝着的暗袋,里面是把沾着海盐的钥匙,标签印着「青旅207储物柜」。江风掠过时,钥匙孔传出细微的震动声,像是有人隔着时空拧动锁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