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姓名贴的心事

晨光斜斜切进教室后窗时,柳陆正用镇纸压平我的姓名贴。他的狼毫在胶纸上轻旋,墨色在光线下泛着粼粼的鸦青,“许月“二字收尾的竖勾总带个俏皮的弧度,像物理课画过的抛物线。

“第三十六张。“我把整盒樱花味橡皮推到他面前当谢礼,包装纸簌簌作响。柳陆的袖口沾了星点墨渍,抬手时露出腕间手表,在阳光里泛着温润的光,“你这周丢多少笔了?“

后桌突然传来课本落地的闷响。谢星皓弯腰去捡政治书,发梢扫过我搁在椅背的外套。他的钢笔在草稿纸上洇出大片墨迹,我认出那是昨天小测时他抢走的姓名贴——本该写他名字的位置,此刻爬满了未完成的函数图像。

“还有吗?“谢星皓突然用笔帽戳我后背,金属凉意穿透校服。他指尖捻着张皱巴巴的姓名贴,边缘还沾着食堂红豆包的糖渍,“借两张。“

柳陆的镇纸在桌面敲出清响。我抽出的新胶纸还没递过去,谢星皓已经抢过最上面那张。他的钢笔在胶纸上悬停三秒,墨迹突然晕成团乌云——我名字的“月“字被他写成歪扭的弦月,最后一笔几乎戳破胶膜。

“你这握笔姿势,“柳陆忽然出声,笔杆在指间转出残影,“像握羽毛球拍。“他的宣纸镇纸压住被风吹起的试卷,我看见谢星皓耳尖漫上薄红,喉结滚动时扯松了校服领带。

课间操的广播骤然响起。谢星皓趁乱把那张姓名贴拍在我课本扉页,胶纸边角蜷曲着,像他上周打输羽毛球时揪坏的球网。我翻开物理书时,发现他在我名字旁添了颗六芒星,铅笔痕迹轻得几乎要化进纸纹。

我写字时瞥见他藏在报告底下的姓名贴——我的名字被反复描摹了七遍,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尾巴,像彗星划过草稿纸的天际。

放学时暴雨突至。我们挤在走廊等雨停,柳陆用报纸折了只船,船身写着我的名字。谢星皓突然扯开校服拉链,从内袋掏出张塑封好的姓名贴:“防水墨。“他指尖还沾着丝丝墨迹,胶纸上“许月“二字工整得可疑,收笔处洇着未干的修正液。

柳陆轻笑出声,小纸船在他掌心转了个圈:“临了三天字帖吧?“雨帘模糊了谢星皓瞬间涨红的脸,他转身把姓名贴拍在窗玻璃上,雨珠顺着字迹滚落,在窗台积成小小的银河。

后来我在谢星皓的竞赛笔记里发现夹着的字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上叠着张半透明的硫酸纸,我的名字被临摹了很多遍。最后一页的角落有行小字,墨色比夜色还浓:“总有一天要超过那个握笔像拿羽毛球拍的家伙。“

值日时我故意放了张空白姓名贴在他课桌上。第二天清晨,阳光爬上他凌乱的草稿纸堆,我看见胶纸上并排挨着的两个“许月“,一个带着柳陆特有的飞白,另一个的横折勾倔强地扬起,像谢星皓不服输的眉梢。

柳陆抱着作业本经过时,镇纸在窗台敲出晨钟般的清响。谢星皓突然用身体挡住桌面,钢笔尖在姓名贴上戳出细小凹痕。我假装低头背单词,余光瞥见他偷偷将两张胶纸叠在一起,对着光比较墨色深浅时,睫毛在鼻梁投下颤动的阴翳。

蝉鸣最盛的那天,谢星皓的钢笔终于不晕墨了。他拍在我课桌上的姓名贴还沾着冰柠茶的水汽,“许月“二字规整得像是印刷体,只是起笔处仍带着他特有的顿挫——像羽毛球划破空气时,那道不甘心的弧线。

少年意气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虽然说没有柳陆的字好看,但也是很不错的”,他说话的时候眼睛看向我,我心一怔,躲避了他的视线。

幼稚,我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