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心思各异

提起茶杯慢悠悠地浅啜几口,马奎这才不紧不慢地把事情点破。

“老余,你不觉得这事透着古怪吗?”

余则成一怔,不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他此前压根没听说过这个人,只是刚才早会上才见了一面。

瞧着早会上的做派,确实跟昨天对方所说的没两样。

目中无人,就连吴敬中也不怎么放在眼里。

除此之外,也没看出其他什么异常。

“老马,你的意思是?”余则成皱眉问道。

马奎搁下茶杯,看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陆桥山刚下台,就算上面的下来镀金,也不至于弄这种不着调的来,”

“刚到地方连门也不进,一头往妓院里扎,”

“就算王惟一拎不清,戴老板心里还能没数吗?”

细细咀嚼着这番话,余则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不说我还真没注意,现在想想,这人是有点不对劲。”

“所以啊,站长不让你我插手商券会馆,有意试一试咱们这位沈处长的成色。”

马奎嘴角上扬,“机会已经给他了,他要是缩回去不接,以后就消停点,捞点功劳回去交差了事,”

“要是真的有别的算计,瞧着吧,他肯定要顺势揽下这差事。”

其实这事最大的不合理之处在于,沈砚舟挑的这块地不对。

所谓镀金,那得找有金子的地方。

反观津门情报处,只有陆桥山留下来的烂摊子,谁也不愿意接手。

以沈砚舟的背景,在金陵随便挑个容易出成绩的地方,功劳还不是上赶着往上送。

何必大老远跑这里来,苦巴巴地遭这份罪。

“而且老余你留意到没有,早上他进会议室的时候,身上带着一股酒气,”

马奎眼中闪过一丝精光,沉声道:“按理说,此人昨夜曾夜宿绣春楼,身上沾染些酒气倒也无可厚非,”

“可他身上偏偏没有脂粉味,你觉得正常吗?”

早会的时候他是坐在吴敬中右手边第一个位置,那是离会议室大门最近的位置。

沈砚舟推门而入正好从他身旁经过,身上的气味根本遮掩不住。

余则成猛然一惊。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隐隐冒出来的奇怪感觉究竟是从何而来。

记得每回从绣春楼附近过,远远隔着两条街,都能闻见各种香水混杂形成的刺鼻味道。

酒色不分家,何况是烟花之地。

沈砚舟跑那去喝酒过夜正常,可要说玩什么片叶不沾身,就有点扯淡了。

再说绣春楼那是什么地方,连床板都是腌入味的。

即便没找姑娘过夜,躺一晚上身上多少也得沾点味道。

也就是说,沈砚舟压根没在那过夜。

如果是这样,那就有点说道了。

王惟一是戴笠的铁杆心腹,沈砚舟又是王惟一捧上位的。

这个时候下放到津门,多半就是冲着那件事来的。

看来戴笠大概率是起了疑心,又没有直接证据,才让沈砚舟来摸摸底。

有些事根本不能细想。

当下,余则成目光微动,深深地看了眼马奎。

他最震惊的并非是沈砚舟的所作所为,而是马奎的精准认知。

余则成自己就是那种心思深沉,极有城府的人,却不想对方还尤在自己之上。

幸好如今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只要不涉及原则问题,对方不会对他有任何不利。

“如果沈砚舟真是带着戴老板的秘密使命过来的,那就只能是为了那批货的事了。”余则成道。

马奎点了点头,估计吴敬中也是这么想的。

对于戴笠而言,整个军统都是他的私产,他绝不允许下面的人背着他肆意妄为。

陆桥山自作主张截留阎锡山的货,已经触动了他的逆鳞。

虽然不知道郑介民付出了何种代价,才使得其不再追究,但这事肯定不算完。

至少戴笠不会相信吴敬中对此事完全不知情,否则也不会让后者坐镇津门。

但吴敬中是鸡鹅巷时期的老资格了,轻易处置未免会动摇人心。

加上津门地理位置重要,情况比较复杂,戴笠也拿不准吴敬中是否真的参与其中,所以才有了沈砚舟千里赴任。

现在马奎反倒有点庆幸。

幸好这批盘尼西林量大管饱,精准地踩在吴敬中的那根弦上,总算将其打动。

但凡这批货没那么值钱,以吴敬中的老成持重,绝不会介入其中。

自己也不会顺利打开局面,取得他的信任,得到和余则成一样的待遇。

说不定就得落得跟陆桥山差不多的待遇。

说到底,县官不如现管。

虽然戴笠一手遮天,郑介民和毛人凤再是如何争权夺利、搅弄风雨,统统都是鞭长莫及。

只要站长的位置一天没换人,在津门这地界,还得是老吴说了算。

……

……

徐府别院。

沈砚舟翘着腿坐在阳台上,翻看着手里的资料。

他已经把情报处的花名册大致捋了一遍,没什么大问题。

说起来,还要得益于陆桥山被停职太快,刚刚到任不过月余,手下人还没混熟,也没来得及培养心腹就挪了窝。

临行前戴局长单独召见他,并且面授机宜,他自然清楚这里面的门道。

没了陆桥山,津门站原有的平衡就会被打破。

吴敬中大权独揽,一言而决,这是戴局长所不希望看到的。

如今郑介民出面,双方达成利益交换,陆桥山也涉险过关。

既然如此,他索性做个顺水人情,不再动情报处的人手。

未来陆桥山归来之时,手下也不至于无人可用。

如此一来,情报处现成的人手他也可以直接调用,省得再浪费时间寻摸人手。

放下手中的资料,沈砚舟站起身伸了个懒腰,长吐出一口气。

津门站果真是藏龙卧虎,陆桥山的精明强干,他也有所耳闻,没想到在这里只撑了一个多月。

因此他有意藏拙,扮出一副纨绔二代的模样,在码头有意挑衅马奎,甚至在早会上压着点到场。

然而不论是马奎,还是吴敬中,对此都毫无反应。

让他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

当下,沈砚舟举目远眺,眼中精芒闪动。

越是无动于衷,越是说明这里面有问题。

看来津门这潭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