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毕业聚餐（上）

江城第十二中学附近的“聚仙楼”，在2005年的高中毕业生眼中，算得上是相当“有排面”的聚餐地点了。虽然以林舟前世的标准来看，这里的装修风格只能用“土味豪华”来形容——包厢墙上贴着俗气的金色墙纸，天花板边缘镶嵌着一圈如今看来晃眼的彩色射灯，巨大的圆形餐桌上铺着略显油腻的红色桌布，转盘吱呀作响——但对于刚刚卸下高考重担、兜里揣着父母给的“巨款”（或许是几百块生活费）的少年少女们来说，这里无疑象征着一种迈向成人世界的仪式感。

高三（7）班的同学们陆续抵达，偌大的包厢很快就被青春的喧嚣填满。大家自动地按照平时的亲疏远近划分着小团体，叽叽喳喳地抢占着座位。

林舟和赵磊自然是坐在一起。赵磊显得格外兴奋，一坐下就探头探脑地张望，似乎在寻找着某个身影。林舟则显得平静许多，他靠在椅背上，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全场，将每个同学的表情和互动尽收眼底。

他看到班长李浩正忙前忙后地张罗着点菜，试图展现自己的组织能力和成熟稳重，但眉宇间那份掩饰不住的紧张和想要获得认可的渴望，却暴露了他的青涩。

他看到学习委员陈静，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片的安静女生，正被几个同学围着请教估分和填报志愿的问题，她耐心地解答着，脸上带着一丝腼腆的笑容。林舟记得，她前世好像考上了一所不错的师范大学，后来成了一名优秀的人民教师。

他还看到角落里，几个平时调皮捣蛋、成绩吊车尾的男生已经开始起哄，嚷嚷着要先来几瓶啤酒。他们的眼神里充满了对规则的漠视和对未来的迷茫，用一种近乎虚张声势的方式来掩盖内心的不安。

而最引人注目的，自然还是班花王雅婷周围。几个男生明显对她有意思，有的故作深沉地谈论着不着边际的理想，有的则笨拙地讲着自以为幽默的笑话，试图吸引她的注意。王雅婷则应付得游刃有余，时而微笑，时而颔首，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享受着众星捧月的待遇。

林舟看着这一切，心中不禁有些感慨。这就是青春啊，充满了各种小心思、小憧憬、小虚荣，以及……小愚蠢。他曾经也是这幅画卷中的一员，只是如今，他以一个过来人的视角重新审视，多了几分洞察，也多了几分淡然。

“舟哥，你说……苏晚晴她们班会不会也在这里聚餐？”赵磊贼眉鼠眼地凑过来，压低声音问道。刚才在路上偶遇苏晚晴一行人，显然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不知道，”林舟随口应付了一句，他现在的心思不在这上面，“就算在，也是在别的包厢。”

“哦……”赵磊有些失望，但很快又振作起来，神秘兮兮地对林舟说：“舟哥，跟你说个事儿，我……我打算……今天晚上跟苏晚晴表白！”

林舟端起茶杯的手顿了一下，抬眼看向赵磊。只见这小子满脸通红，眼神里充满了“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决绝和……愚蠢。

“表白？”林舟皱了皱眉，“你想好了？”

“想好了！”赵磊猛地一拍大腿，“高考都结束了，马上就要各奔东西，再不表白就没机会了！万一……万一她也对我有意思呢？”最后一句话，他说得自己都没什么底气。

林舟简直想扶额。

就凭你刚才看到苏晚晴那副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的样子，人家能对你有意思？就算苏晚晴眼瞎了，也不至于看上现在这个阶段的赵磊。

前世，赵磊好像也确实干过类似的蠢事。林舟记得不太清楚具体情节了，但结果似乎是被苏晚晴毫不留情地当众拒绝，成了全年级的笑柄，消沉了好一阵子。

这一世，既然自己回来了，自然不能让好兄弟再重蹈覆辙。

“磊子，”林舟放下茶杯，语重心长地说道，“表白是需要讲究天时地利人和的。你觉得，现在是合适的时机吗？”

“怎么不合适？毕业散伙饭，大家都在，气氛多好！”赵磊显然没明白林舟的意思。

“气氛好？”林舟差点气笑了，“你觉得，在一群半醉不醉的同学面前，当众向一个几乎跟你没什么交情的、而且明显对你没意思的女生表白，成功的几率有多大？就算退一万步说，苏晚晴脑子一热答应了，你觉得这种环境下开始的关系能长久吗？”

赵磊被林舟一连串的反问问得有些懵，张了张嘴，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林舟继续道：“而且，你有没有想过苏晚晴的感受？她是什么性格？她是那种喜欢在众目睽睽之下处理这种事情的人吗？你这样做，不仅会让自己下不来台，更会让她感到非常尴尬，甚至反感。到时候，别说做朋友，恐怕她以后看到你都要绕道走了。”

赵磊的脸一阵红一阵白，显然是被说动了。他虽然憨，但不是傻，林舟分析得句句在理。

“那……那我该怎么办？”赵磊有些泄气地问道，像个做错事的孩子。

“怎么办？”林舟笑了笑，“凉拌。至少今天晚上，你给我老老实实地待着，多吃点菜，少喝点酒，更别动什么歪心思。至于苏晚晴，如果你真的喜欢她，那就等以后有机会了，用一种更成熟、更稳妥的方式去接近，去了解。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凭着一股冲动就去撞南墙。”

顿了顿，林舟拍了拍他的肩膀，补充道：“而且，磊子，你要记住，靠这种冲动和所谓的‘仪式感’去赌一个结果，本身就是对自己和对方的不负责任。先把我们自己的事情做好，让自己变得更优秀，到时候，你自然有底气去追求你喜欢的人，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发虚。”

赵磊沉默了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舟哥，我明白了。听你的，今晚我不瞎搞了。”

看到赵磊被成功劝服，林舟松了口气。阻止兄弟犯蠢，也算是重生回来做的第一件“好事”吧。

这时，酒菜陆续上桌。班长李浩站起来，端起酒杯（里面是啤酒），说了几句祝愿大家前程似锦的场面话，然后提议大家共同举杯。

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林舟没有像其他男生那样急着去抢自己喜欢的菜，也没有参与到那些略显幼稚的打闹和起哄中。他只是安静地坐在那里，偶尔和旁边的同学碰个杯，聊上几句。

他的从容和淡定，与周围的环境显得有些格格不入，却也吸引了一些人的注意。

坐在不远处的班花王雅婷，就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她发现今天的林舟确实有些不一样，以前的他，在班级活动中总是没什么存在感，甚至有些畏缩，但现在却显得很……稳重？

就连负责活跃气氛的体育委员，一个身材高大、性格外向的男生，过来找林舟喝酒时，也被他几句玩笑话轻松化解，没占到什么便宜。

“林舟，行啊你小子，嘴皮子变利索了啊！”体育委员勾着林舟的肩膀，哈哈笑道。

林舟只是笑了笑，举杯示意：“大家开心就好。”

他的表现，自然也落入了隔壁包厢某些人的眼中。

聚仙楼的包厢隔音效果并不算太好，尤其是当气氛热烈起来之后。苏晚晴所在的包厢，恰好就在林舟他们隔壁。

虽然听不清具体的谈话内容，但隔壁传来的阵阵笑声和偶尔提及的“林舟”两个字，还是让苏晚晴有些在意。

“隔壁班好像挺热闹的嘛，”周晓曼也听到了动静，好奇地说道，“不知道他们在玩什么。”

苏晚晴端起饮料，轻轻抿了一口，没有说话。

但她心里却在想：那个林舟，到底是真的变了，还是……只是自己以前从未真正注意过他？

这个疑问，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入了她原本平静的心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