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六 孔子生平

孔子，其先宋人也。其父叔梁纥与颜氏女野合而生孔子曲阜，生而首上圩顶，因名曰丘云。字仲尼，姓孔氏。

孔子贫且贱。及长，尝为季氏史，料量平。尝为司职吏而畜蕃息。孔子长九尺有六寸，人皆谓之“长人”。

时鲁自大夫以下皆僭离于正道。故孔子不仕，退而修诗书礼乐，弟子弥众，至自远方，莫不受业焉。

鲁定公十四年，孔子年五十六，由大司寇行摄相事，有喜色。门人曰：“闻君子祸至不惧，福至不喜。”孔子曰：“有是言也。不曰‘乐其以贵下人’乎？”于是诛鲁大夫乱政者少正卯。与闻国政三月，途不拾遗。

季桓子受齐女乐，三日不听政；郊，又不致祭肉于大夫。孔子遂行，宿乎屯。而师己送，曰：“夫子则非罪。”孔子曰：“盖优哉游哉，维以卒岁。”师己返，桓子曰：“孔子亦何言？”师己以实告。桓子喟然叹曰：“夫子罪我以群婢故也夫！”

孔子将适陈，过匡。匡人以为鲁之阳虎，拘焉五日。颜渊后至，子曰：“吾以汝为死矣。”颜渊曰：“子在，回何敢死。”匡人拘孔子益急，弟子惧。孔子曰：“文王既没，文不在兹乎？天之将丧斯文也，后死者不得与于斯文也。天之未丧斯文也，匡人其如予何！”

卫灵公夫人有南子者，使人谓孔子曰：“四方之君子不辱欲与寡君为兄弟者，必见寡小君。寡小君愿见。”孔子辞谢，不得已而见之。夫人在帷中。孔子入门，北面稽首。夫人自帷中再拜，环佩玉声璆然。子路不悦。孔子矢之曰：“予所不者，天厌之！天厌之！”居卫月馀，灵公与夫人同车，使孔子为次乘，招摇市过之。孔子曰：“吾未见好德如好色者也。”于是丑之。

孔子去卫适宋，与弟子习礼大树下。宋司马桓魋欲杀孔子，拔其树。孔子去。弟子曰：“可以速矣。”孔子曰：“天生德于予，桓魋其如予何！”

孔子适郑，与弟子相失，独立郭东门。郑人或谓子贡曰：“东门有人，其颡似尧，其项类皋陶，其肩类子产，然自腰以下不及禹三寸。累累若丧家之狗。”子贡以实告孔子。孔子欣然笑曰：“形状，末也。而谓似丧家之狗，然哉！然哉！”

孔子居陈三岁，陈常被寇。孔子曰：“归与归与！吾党之小子狂简，进取不忘其初。”于是孔子去陈。后，周游于楚、卫，均不见用。

孔子去鲁十四年而返乎鲁。序《书传》，删《诗》为三百篇，读《易》韦编三绝。孔子以诗书礼乐教，弟子盖三千焉，身通六艺者七十有二人。

子曰：“君子病没世而名不称焉。吾道不行矣，吾何以自见于后世哉？”乃因史记作《春秋》，上至隐公，下讫哀公十四年，十二公。约其文辞而指博。《春秋》之义行，则天下乱臣贼子惧焉。孔子在位听讼，文辞有可与人共者，弗独有也。至于为《春秋》，笔则笔，削则削，子夏之徒不能赞一辞。弟子受《春秋》，孔子曰：“后世知丘者以《春秋》，而罪丘者亦以《春秋》。”

孔子年七十三，以鲁哀公十六年四月己丑卒。

《史记》卷四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