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权力倾轧

陆家大宅，松鹤堂后院，一处清幽雅致的暖阁之内。

檀香袅袅，茶香四溢。

大奶奶周茹端坐于上首椅上，手捧着一盏刚沏好的雨前龙井，姿态娴雅，眉目间却带着几分不易察觉的沉思。

她面前，侍立着的，正是数日前刚刚从伏牛街返回的紫燕。

按照老太君之前的吩咐，也出于自身对主家的“责任”，紫燕每隔十天半月，便会寻个由头，回主宅一趟，向老太君（更多时候是代为理事的大奶奶周茹）禀报一下自己与陆沉的近况，并代为问安。

今日，正是她回府禀报的日子。

“……回禀大奶奶，”

紫燕垂首肃立，声音恭谨而清晰，将近段时间发生的事情，择其要点，娓娓道来，“夫君前些时日偶感风寒，所幸已然痊愈。如今他修为似又有精进，每日勤于修炼，不敢有丝毫懈怠。”

她顿了顿，继续说道：“家中药田，因先前种子不佳，出苗甚少。夫君前几日入城，用上次秦少爷援手所得的灵钱，又添了些铜板，求购回一些‘凝气草’的良种，已悉心播下。只是……”

说到这里，紫燕的声音微微一顿，抬起眼睑，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周茹的神色，才用一种尽量平淡的语气，轻描淡写地提及：“只是那日夫君在城南灵材坊市，似乎……似乎又遇到了族人刁难……言语间，颇有些不睦。所幸有青竹山庄的秦越少爷仗义执言，才未起大的冲突。”

她并未直接点明是陆福及其跟班，更未详述对方的嚣张挑衅，只是含糊地提及“族人刁难”和“言语不睦”，点到即止。

她深知主家内部关系复杂，言多必失，有些事情，无需说得太透，聪明人自然能明白。

但紧接着，她话锋一转，将重点放在了另一件事上：“不过，家中那半亩药田，近来屡屡出现些怪事。先是引水之渠无故被堵，后又无端生出许多难以清除的恶性杂草，名为‘绞杀藤’。夫君虽日夜清除，却也耗费了极大心力，耽搁了不少功夫。听闻……听闻那农桑处的陆福管事，似乎与……与二房那边，走动颇为密切。”

这句话，才是她今日禀报的核心！

她没有直接指控，没有抱怨哭诉，只是陈述事实，并将矛头隐晦地指向了二房陆明！

她相信，以大奶奶的智慧与在陆家的耳目，定能明白这背后的深意！

周茹静静地听着，面上神色未变，只是端着茶盏的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温润的杯壁，发出一连串清脆而富有节奏的声响。

啪嗒……啪嗒……

暖阁之内，一时间只有这单调的敲击声，以及窗外偶尔传来的几声鸟鸣。

紫燕低着头，心中亦有些忐忑。

她不知道大奶奶会如何看待此事，是会觉得她多嘴，还是会……

良久，周茹才放下茶盏，抬起眼眸，目光平静地落在紫燕身上。

她的眼神深邃而锐利，仿佛能洞悉人心。

她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是老太君身边得力侍婢、如今已嫁作人妇的女子，心中念头急转。

紫燕的禀报，看似平淡，实则信息量巨大。

陆沉修为再次精进，这在意料之外，却又在情理之中。

能自行聚元成功，本就说明其资质或毅力非同一般，如今有了些许资源，能有所突破，亦属正常。

这更坚定了周茹认为陆沉潜力不俗的判断。

而陆沉在坊市遭遇陆家恶仆挑衅，虽被紫燕轻描淡写带过，但周茹何等精明？

稍一联想，便能猜到其中的龌龊与凶险。她对那几个仗势欺人的奴才，以及背后指使之人，心中已然有了几分不快。

至于药田被毁，水渠被堵，恶草滋生……这分明是有人在暗中下黑手！

再结合紫燕最后那句“陆福与二房走动密切”的隐晦点拨，幕后真凶，已是昭然若揭！

又是二房那个心胸狭隘、手段卑劣的陆明！

周茹的黛眉，几不可查地微微蹙起。

她对这个二房的侄子，素来没什么好感。陆明资质平平，心性却极为高傲，嫉妒心强，又惯会使些阴损手段。之前觊觎紫燕不成，如今便将怨气撒在陆沉身上，竟用这等下作伎俩去毁人田地，断人生路！

这不仅是针对陆沉，更是对老太君决定的漠视！是对她这个代管家事的大奶奶权威的挑衅！

真是……上不得台面！

与陆明那狭隘阴狠的手段相比，陆沉在逆境中的隐忍、坚韧，以及那份难得的上进心，反而更让周茹高看一眼。

此子，心性沉稳，能屈能伸，假以时日，未必不能成器。

当初将紫燕赐婚于他，虽有老太君多重考量，但周茹私下里，亦存了几分惜才与结个善缘的心思。

如今看来，这步棋，或许并未走错。

只是，若任由二房这般肆无忌惮地打压下去，只怕陆沉这棵好苗子，未等成长起来，便要被扼杀了。

这却非她所愿见。

敲击桌面的手指，停了下来。周茹端起茶盏，轻轻呷了一口，语气平淡地对紫燕说道：“你的话，我记下了。陆沉那边，你让他安心修炼，好生打理田地便是。有些跳梁小丑，不必太过理会。”

她的语气虽淡，却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安抚人心的力量。

紫燕听懂了周茹话中的深意，心中悬着的大石终于落下，连忙躬身应道：“是，多谢大奶奶提点，妾身明白。”

周茹点了点头，又随意问了些家常，赏赐了紫燕一些不甚起眼的布匹点心，便让她退下了。

待紫燕离开暖阁，周茹脸上的平和之色渐渐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丝淡淡的冷意。

她对着屏风后唤了一声：“碧桃。”

一个身着翠绿衣裙、面容沉静的侍女悄无声息地从屏风后走出，躬身候命：“大奶奶有何吩咐？”

此女乃是周茹的心腹，平日里负责处理一些不便宣之于口的事务。

周茹目光微凝，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去跟农桑处那边打个招呼，就说老太君近来颇为关注各家旁支的田亩收成，尤其是那些新分得药田的。让他们管好手底下的人，莫要出什么岔子，惹老太君不快。”

碧桃冰雪聪明，立刻明白了周茹的言外之意。

这看似是关心收成，实则是敲山震虎，警告农桑处管好陆福，莫要再明目张胆地去刁难陆沉！

“是，奴婢明白。”

碧桃躬身应下。

周茹顿了顿，又补充道：“另外，派人留意一下城南灵材坊市那边的动静。若陆沉下次再去求购灵草种子或售卖药材，若遇上什么‘不方便’，可在暗中……稍稍提供一些便利。记住，做得干净些，莫要留下痕迹，也莫要让他察觉。”

这便是真正的暗中相助了。

既要帮，又不能让对方知晓，以免让陆沉产生依赖，或是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其中的分寸拿捏，极为考验手下人的能力。

“奴婢遵命。”

碧桃再次应下，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周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

待碧桃也离开后，暖阁之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周茹独自一人坐在椅上，目光望向窗外，眼神深邃。

“二房那边，也该收敛些了……”

她喃喃自语，声音微不可闻，“陆沉……希望你，莫要让我失望才好。”

一场看似寻常的问安禀报，却在周茹这位陆家实际掌权者之一的心中，掀起了波澜，并悄然布下了一枚看似不起眼、却可能影响深远的棋子。

陆沉并不知道，在他埋头苦修、奋力抗争的同时，已有一双来自高层的眼睛在默默关注着他，并开始不动声色地为他扫清一些障碍。

当然，这种帮助是有限的，更是隐蔽的。

真正的困境，依然需要他自己去面对，去克服。

但至少，前路上那些来自陆家内部的、明面上的恶意阻挠，或许会因此而稍稍收敛一些。

这对于正处于艰难起步阶段的陆沉而言，无疑是一个宝贵的喘息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