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知识无价

两位农学士的演示，尤其是那神乎其神的《小云雨术》，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一块巨石，在会场中激起了经久不息的涟漪。

演示结束后，众人意犹未尽，议论纷纷，场面一度热烈无比。

农桑司的主事官员适时宣布，两位农学士将会在侧厅接受咨询，并酌情传授一些基础的农桑要诀，但言语间已然点明，想要得到真传，尤其是那《小云雨术》的核心法门，绝非易事，恐怕需要满足某些特定的条件，或是付出相当的代价。

陆沉心中了然。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这等足以改变一方水土的实用法术，官府愿意公开演示已是难得，岂会轻易授予旁人？

他并未立刻涌向侧厅。

一来，他深知自己人微言轻，囊中羞涩，纵然挤上前去，也未必能入得那两位农学士的法眼；

二来，方才的演示虽然震撼，但他更需要的是能够自主学习、反复钻研的途径，而非仅仅寄望于一次性的传授。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会场中那些零星散布的摊位。

方才眼界大开，他注意到，除了售卖灵谷、符箓之外，亦有少数摊位摆放着一些泛黄的册子、或是零散的玉简，似乎是某些修行家族或个人整理的修炼心得、法术注解之类。

或许……能从中找到一些关于《小云雨术》的线索？

抱着这个念头，陆沉开始在各个摊位间仔细搜寻起来。

他目光锐利，神情专注，不放过任何一本可能与灵植、基础法术相关的册籍。

功夫不负有心人。

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他发现了一个摊位，摊主是一位形容枯槁、修为仅在聚元初期的老修士。

摊上物品寥寥，只有几块成色普通的低阶矿石，以及……一本用蓝色绸缎包裹、看起来颇为厚实的线装书册。

那书册封面上，用工整的楷书写着五个字——《灵植入门详解》。

陆沉心中一动，快步上前，拿起那本书册。入手颇沉，纸张虽非极品，却也细密坚韧，显然是精心印制。

他小心翼翼地翻开几页，只见里面图文并茂，不仅详细记载了数十种常见低阶灵谷、灵药的种植方法、生长习性、病虫害防治等知识，更在后半部分，用浅显的语言，阐述了如《甘霖术》、《催生术》、《小云雨术》、《驱虫术》等数种基础灵植法术的施法原理、元气流转路径的大致图谱，以及一些基础的练习感悟法门！

虽然他一眼便看出，其中关于法术的部分，只涉及了最表层的原理和基础练习方向，并未记载任何核心的法诀、口诀或是具体的元气运转细节——这些往往是各家传承的不传之秘——但这本《详解》，无疑是他目前所能接触到的，最为系统、也最为详尽的灵植入门指导！

特别是其中关于《小云雨术》的原理阐述和练习感悟部分，对他而言，价值连城！即便无法直接学会施法，也能为他理解、乃至将来设法补全这门法术，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本《灵植入门详解》，如何售卖？”

陆沉压下心中的激动，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静。

那老修士抬起浑浊的眼皮，瞥了陆沉一眼，有气无力地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二两……官银。”

二两银子！

陆沉的心猛地抽搐了一下！

二两银子，再加上之前那三十五文，几乎是他怀中所有的钱财！

是紫燕倾尽所有、变卖了体己之物才凑出来的血汗钱！是他们这个家未来数月的嚼用！

仅仅是为了这样一本只有原理、没有核心法门的入门册子？

值得吗？

一瞬间，犹豫与挣扎如同潮水般涌上心头。

但旋即，他又想起了那半亩药田的困境，想起了紫燕那充满信任与期盼的眼神，想起了柳青施展《小云雨术》时那掌控元气、呼风唤雨（哪怕只是微型）的震撼场景！

不！值得！

知识无价！

基础更是重中之重！没有这本详解作为敲门砖，他连理解《小云雨术》的门槛都摸不到，更遑论日后补全法门？

与其将这点钱财用于杯水车薪的日常开销，不如孤注一掷，投资于这能够带来长远改变的知识之上！

“好！我买了！”

陆沉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

他从怀中郑重地取出那个旧钱袋，数出二两碎银，又添了几枚铜钱凑足（老修士倒是没苛求必须是整锭纹银），递给了老修士。

老修士接过银钱，仔细掂量确认无误后，脸上才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满意，将那本《灵植入门详解》递给了陆沉。

陆沉将书册小心翼翼地收入怀中，紧紧按住，仿佛揣着的是一件稀世珍宝。

钱袋瞬间变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不足十文铜钱叮当作响，但他心中却感到了一阵前所未有的踏实与充实。

他知道，自己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买下了这本至关重要的手册，陆沉此行的主要目的已算达成一半。

他并未久留，转身便准备离开农桑司。

今日所见所闻，已足够他消化许久。

至于那两位农学士的咨询，他决定暂且放弃，待日后自身实力与见识有所提升，再做计较。

然而，就在他即将走出大门之际，身后传来了两道略带迟疑的呼唤声。

“陆……陆道友？”

“可是陆沉道友？”

陆沉回头望去，只见两个穿着粗布短打、面带风霜之色，修为皆在聚元小成的青年男子正快步向他走来。

这两人面容普通，但眼神中却透着一股底层修士特有的谨慎与精明。

陆沉略一思索，便认出了他们。这正是上次在县衙登记处，与他一同领取聚元令的那两位散修！

只是当时情况匆忙，并未深交，连姓名都未曾互通。

“原来是二位道友。”陆沉停下脚步，拱手回礼，“幸会。”

“陆道友还记得我们就好！”

其中一个身材略矮壮、皮肤黝黑的青年憨厚地笑了笑，自我介绍道，“俺叫王二蛋，这位是刘铁根兄弟。上次县衙一别，没想到今日在此又能碰上，真是有缘！”

另一个身材稍高、面容略显木讷的刘铁根也跟着点了点头，瓮声瓮气道：“陆道友，别来无恙。”

陆沉见二人态度真诚，不似作伪，心中也生出几分亲近之意。

同为底层散修，挣扎求存，彼此间更容易产生共鸣。

“王兄，刘兄。”

陆沉亦报上姓名，“不知二位道友今日可有收获？”

王二蛋闻言，脸上露出一丝兴奋，压低声音道：“收获不小！俺听那柳农学士讲了半天甘霖术的诀窍，虽没听全，但也记下不少！还有，俺在西边那个摊子，淘换到了几张便宜的‘净土符’，回头试试看能不能改善下俺家那几分薄地的土质！”

刘铁根则指了指自己腰间的一个小布袋：“俺运气好，碰上个急着出手的，低价买了几株‘青玉草’的幼苗，据说颇为耐活，打算回去试试种在后院。”

他们分享着各自的收获，虽然都是些微不足道的东西，但对于他们这个层次的修士而言，已是难得的进步。

陆沉听着，也分享了自己看到有人售卖金香米种子、驱虫符，以及自己辨别出那“黑玉膏”不靠谱的经历。

王二蛋和刘铁根听闻陆沉竟能从那胖子天花乱坠的吹嘘中，辨别出其肥料有问题，不由都对他高看了一眼，眼神中多了几分敬佩。

“还是陆道友见识广！”

王二蛋感叹道，“俺们这些大老粗，差点就被那胖子给忽悠了！”

刘铁根也点头道：“是啊，这修行界，消息太重要了。咱们散修无门无派，消息闭塞，处处受制，太难了。”

一时间，三人之间都生出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王二蛋眼珠一转，忽然提议道：“陆道友，刘兄弟，俺有个想法，不知当讲不当讲？”

陆沉与刘铁根皆看向他。

王二蛋搓了搓手，带着几分期盼说道：“咱们三个，都是没根没底的散修，在这惠康县讨生活不容易。你看，今日若非陆道友提醒，俺们可能就着了那胖子的道。以后这样的事情肯定还少不了。不如……咱们以后常走动走动？若得了什么有用的消息，或是遇到了什么难处，彼此通个气，相互帮衬一把，总比一个人单打独斗强！三个臭皮匠，也能顶个诸葛亮不是？”

这个提议，正中陆沉下怀！他正愁如何拓展人脉，融入这个圈子，王二蛋的提议，无疑是一个绝佳的契机！

刘铁根显然也深有同感，立刻点头道：“俺觉得二蛋哥说得对！人多力量大，互相帮衬着，路也能好走些！”

陆沉沉吟片刻，看着眼前两人眼中真诚的光芒，点了点头，郑重道：“王兄此言，深得我心。我等底层修士，本就举步维艰，若能守望相助，互通有无，自是最好不过。”

三人相视一笑，仿佛在这一刻，找到了组织，找到了依靠。

“那咱们就这么说定了！”

王二蛋兴奋地一拍大腿，“以后每月初十，咱们就在县城东门那家‘悦来茶馆’碰个头，交流下近况，互通有无，如何？”

“好！”

刘铁根立刻应下。

“甚好。”

陆沉也点头同意。

悦来茶馆是县城里一处寻常百姓常去的所在，价格低廉，也不惹眼，确实是个合适的碰头地点。

为了表示诚意，王二蛋从怀里摸出一枚自己打磨的、刻着简单标记的木牌递给陆沉和刘铁根：“这是俺做的记号，以后若有急事，可托人将带有此记号的信物送到城西铁匠铺老张那里，他认得俺。”

刘铁根也从腰间解下一个用兽皮包裹的小石哨：“这是俺打猎时用的，声音特殊，若在附近听到这哨声三长两短，便是俺有事寻你们。”

陆沉想了想，自己身无长物，便道：“我住在伏牛街尾，若有急事，可去那里寻我，或是在悦来茶馆留下暗号即可。”

三人交换了简单的联络方式，约定了下次见面的时间地点，一个属于底层散修的、脆弱的互助小圈子，便这样悄然形成了。

告别了王二蛋和刘铁根，陆沉独自踏上了归途。

怀中的《灵植入门详解》沉甸甸的，心中结识新友、建立互助的暖意也沉甸甸的。

虽然钱袋空了，但他觉得，此行的收获，远超预期。

眼界打开了，方向明确了，还初步建立起了自己脆弱的人脉网络。

他加快了脚步，归心似箭。

他想立刻将今日的见闻与收获，分享给家中那位翘首以盼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