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夫妻

陆沉自县城归来，步履虽略带风尘，眼神中却跳跃着与往日不同的光彩，那是希望与决断交织的火焰。

紫燕早已备好温热的粗茶，正坐在桌旁，借着落日余晖与微弱的油灯光芒，认真地在一块磨光的石板上练习着新学的字。

她的侧影娴静而专注，一笔一划，皆是用心。

听到院门响动，她欣喜抬眸，见是陆沉归来，连忙起身相迎。

“夫君回来了。”

她接过陆沉卸下的空背篓，又为他递上温茶，动作自然而温婉。

“嗯。”

陆沉应了一声，接过茶碗，却没有立刻饮用。

他看着紫燕清丽的脸庞，以及那双因看到他归来而明显亮了几分的眼眸，心中那份因周明指点而生的激荡，渐渐化为一股沉甸甸的责任感。

待紫燕收拾停当，两人如常围坐在那张缺了腿的木桌旁。

陆沉并未立刻说起今日的收获——那四十余文铜钱，而是将与周明偶遇，以及农学交流会之事，特别是关于官府认证的农学士将可能传授《小云雨术》的消息，原原本本地向紫燕娓娓道来。

他语速不快，却将周明话语中的郑重、那《小云雨术》对于药田可能产生的颠覆性作用、以及参与交流会结识人脉的潜在好处，都清晰地传递给了紫燕。

紫燕安静地聆听着，起初还带着几分对丈夫今日见闻的好奇，但当听到“官府认证的农学士”、“《小云雨术》”、“可控雨水、滋养灵植”这些关键信息时，她那双清澈的眼眸骤然睁大，呼吸也微微急促起来。

冰雪聪明的她，几乎是瞬间便明白了这门法术对于他们这个一穷二白、正艰难挣扎的小家意味着什么！

那半亩药田，土质本就贫瘠，又遇上陆福刁难，种子劣质，出苗艰难。

他们每日辛勤劳作，最大的制约之一，便是那难以预测、难以掌控的天时！

若遇干旱，浇灌需耗费大量体力从远处河中挑水，杯水车薪，效果甚微；若遇暴雨，又恐冲毁田垄，伤及幼苗。

而这《小云雨术》，若真能习得，便如同掌握了一场及时雨的主动权！能在关键时刻滋润那嗷嗷待哺的药苗，甚至可能改善那贫瘠的土质，提升药材的品质与收成！

这不仅仅是一门法术，这是活路！是希望！

是他们摆脱困顿，改善家境，乃至支持陆沉修行之路的关键一步！

“《小云雨术》……”

紫燕喃喃自语，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那是一种混合了震惊、渴望与坚定的复杂情绪，“夫君，这……这是真的吗？真有如此神妙的法术？”

“周兄言之凿凿，且他是县衙吏员，消息来源想必可靠，此事十有八九不假。”陆沉点头，语气肯定，“而且，那两位还是官府认证的农学士，所传授的法门，定然是经过验证，实用性极强。”

他看着紫燕眼中燃烧的希望之火，继续说道：“周兄还说，此次交流会于下月初三在农桑司举行，不仅能学法术，还能结识县内农户、地主乃至同道中人，拓展人脉，开阔眼界。这对我们而言，亦是难得的机会。”

紫燕闻弦歌而知雅意，立刻明白了陆沉的决心。她没有丝毫犹豫，几乎是脱口而出：“夫君，那这交流会，我们……不，是你，必须去！”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那份平日里的温婉柔顺，在这一刻，被一种惊人的果决所取代。

陆沉心中微暖，妻子与他想到了一处。他点了点头：“我亦作此想。只是……”

他话音微顿，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只是，参加此会，需凭聚元令或农桑司发放的凭证。我虽有聚元令，但入场之后，若想得到那农学士的青睐，或是在会上与人结交，恐怕……少不得一些打点应酬。我们如今囊中羞涩……”

这才是最现实的问题。

学习法术、结交人脉，都需要成本。

空着手去，纵然有聚元令得以入场，恐怕也难有实质性的收获。

更何况，从家到县城，往返数日，吃住嚼用，亦是一笔不小的开销。

然而，他的话音未落，紫燕却已然站起身。

她没有说话，只是转身，走到卧房内那个存放着家中所有“贵重”物品的旧木箱前。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打开木箱。

里面除了那份田契、几件换洗衣物外，只有一个洗得发白的旧布钱袋，孤零零地躺在角落。

紫燕伸出手，将那钱袋取出。

布袋不大，捏在手里，沉甸甸的，却也并不算丰厚。

她回到桌边，在陆沉略带惊讶的目光注视下，将钱袋的绳口解开，把里面的东西，一股脑儿地倒在了桌面上。

哗啦啦——

一堆大小不一、新旧混杂的铜钱散落开来，叮当作响。

大部分是这些时日她勤勤恳恳，将田间清理出的杂草炮制后，一次次往返镇上药铺换回来的铜板，每一文都凝聚着她的汗水与心血。

其中还夹杂着几枚略显陈旧，却依旧带着几分光泽的小额银裸子——那是当初老太君赐下的“聘礼”中，她省吃俭用，一直未曾动用分毫的部分。

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这，便是他们这个家，此刻所能拿出的，全部的流动钱财。

紫燕伸出纤细的手指，将散落的铜钱与银裸子仔细拢在一起，然后，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将这堆代表着他们全部家当的钱，推到了陆沉面前。

油灯的光芒跳跃在她清澈的眼眸中，映照出一种近乎孤注一掷的决心与全然的信任。

她的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掷地有声：

“夫君，这里总共是……三百七十二文铜钱，外加二两三钱碎银（已经还给傻春八百文）。”

她报出的数字精确无比，显然早已烂熟于心。

“这些，是咱们家如今能动用的所有钱了。”

她抬起眼眸，目光灼灼地看着陆沉，眼神中没有丝毫的不舍或是犹豫，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嘱托与期盼，“夫君，你都带上！”

“交流会之事，关乎我们日后的生计，关乎夫君你的修行前路，至关重要！万万不可因钱财之事而束手束脚，错失良机！”

“夫君此去，定要放下一切顾虑，专心学习，结交良友，将那《小云雨术》的真本事学回来！”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仿佛要将所有的力量都倾注在接下来的话语中，语气无比坚定：

“家中一切，有我！纵然米缸见底，揭不开锅，妾身自有办法！夫君只需……只需达成所愿，平安归来！”

一番话，说得恳切至极，也决绝至极。

陆沉的心，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击了一下，一股难以言喻的感动与酸涩瞬间涌上心头，眼眶竟有些微微发热。

他看着桌上那堆并不算多的钱，又看着紫燕那双写满了信任与决心的眼睛，只觉得手中仿佛捧着的不是冰冷的钱币，而是妻子一颗滚烫的、毫无保留交付于他的心！

这重量，重逾千斤！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钱，这是他们这个家未来的希望，是紫燕省吃俭用、辛苦劳作积攒下的所有，是她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更是一种无声的鞭策！

他沉默了片刻，伸出手，覆盖在那些钱币之上。指尖传来金属的冰凉，却仿佛带着灼人的温度。

他抬起头，迎上紫燕的目光，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郑重与坚定。

“好！”

他只说了一个字，却仿佛蕴含了千言万语。

他将桌上的钱财小心翼翼地重新收拢，放入那个旧钱袋中，然后，郑重其事地将其贴身收好。

“娘子放心，”

他看着紫燕，一字一句，郑重承诺，宛如立下了一道一诺千金的誓言，“陆沉此去，定不负所托！必将那《小云雨术》习得，也定会为我们这个家，闯出一条路来！”

紫燕闻言，脸上终于绽放出欣慰而动人的笑容，如同雨后初晴，明媚动人。她用力地点了点头：“妾身信夫君！”

这一刻，陋室之内，油灯的光芒似乎也变得格外明亮。

夫妻二人相视而立，虽然前路依旧布满荆棘，挑战重重，但他们的心，却前所未有地紧密相连。

同心同德，休戚与共。

为了共同的目标，为了这个刚刚建立却已然凝聚了深厚情感的家，他们将携手并肩，共同面对即将到来的风雨。

陆沉心中，那份对实力的渴望，对未来的期盼，变得更加炽烈。他不仅是为了自己缥缈的仙途，更是为了不辜负身边这个愿意倾尽所有来支持他的女子！

夜色渐深，陆沉并未立刻休息，而是盘膝坐定，开始了每日的修行。

【聚元功（小成）】

【熟练度：301/1000】

【天道酬勤，苦耕不辍，总有所得】

熟练度已经达到三百零一，粗略估算一下，已经完成三分之一。

陆沉不敢懈怠，每日坚持苦修。

而紫燕，则重新拿起木炭，在石板上继续练习着。

灯光下，她认真的身影，仿佛是这寒夜中，最温暖、最坚定的风景。

夫妻子同心，其利断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