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暗涌的星光

文学社的活动室,灯光是暖调的橘黄,均匀地洒在墨绿色绒布覆盖的长桌上,试图驱散窗外深秋的寒意。空气里浮动着咖啡的微苦香气、纸张油墨的味道,还有十几颗年轻大脑高速运转时散发的、无形的热力。新一期《经纬》的选题策划会正进行到白热化阶段。

许哲坐在主位,脸上带着惯常的、极具感染力的温和笑容,引导着讨论:“下个月刊物的核心主题是‘边界’。物理的,心理的,伦理的,科技的……大家有什么好的切入角度?放开思路!”

“宇宙视界!黑洞的事件视界就是最极致的物理边界!”

“讨论AI伦理!当机器人的情感模拟突破图灵测试的边界,我们如何定义‘真实’?”

“校园霸凌里的心理边界!被侵犯的私人领域如何重建?”

“我想到平行宇宙!跨越世界线的边界会引发什么悖论?”

社员们七嘴八舌,思维火花激烈碰撞。詹欣雨依旧缩在长桌末端最靠门边的位置,怀里抱着那个硬壳笔记本,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封面上细小的凸起纹路。她听着那些宏大或尖锐的议题,脑海里却反复盘旋着自己笔下那个陪伴老人的机器人“小安”,以及它数据库里无法解释的“情感数据溢出”——那同样是一种边界的模糊,代码与情感的边界。

路绍宁坐在许哲旁边,位置不算中心,但存在感极强。他微微向后靠着椅背,深灰色高领毛衣衬得下颌线愈发冷峻。他手里依旧把玩着那支银色的金属笔,目光低垂,落在自己面前摊开的笔记本上,似乎对周围的喧嚣充耳不闻,像一座沉默的冰山。只有偶尔在某个社员提出过于天马行空、明显违背基础逻辑的设想时,他才会极其轻微地蹙一下眉,银笔在指间转动的速度会快上几分,无声地表达着一种理性的否定。

詹欣雨的目光,总是不受控制地、小心翼翼地飘向他。他沉静的侧影,他专注时微微抿起的唇角,他指尖那点流转的银色冷光……像磁石般吸引着她,又带着无形的压力。她想起图书馆角落里那个被“让”出来的空椅子,想起他笔记本上那些她永远看不懂的复杂公式,想起他笔下那个被熵增定律锁死的、冰冷绝望的宇宙。

她低头,翻开自己的笔记本。最新一页,是她尝试着将“小安”的故事拓展成的一个小小片段。笔迹有些凌乱,带着涂改的痕迹,字里行间充满了朴素的困惑和悲伤。她看着那些文字,心脏在胸腔里不安地悸动着。要不要说?上次关于“情感数据溢出”的点子,他不仅接住了,还帮她梳理得那么清晰……这一次呢?

渴望被看见的微光,与害怕被冰冷逻辑彻底否定的恐惧,在她心底激烈地撕扯。

“詹欣雨同学?”许哲温和的声音像一道光,精准地穿过讨论的声浪,落在她身上。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到这个角落。“看你似乎有想法?关于‘边界’的,都可以说说。”

唰!

又是那种被聚光灯炙烤的感觉!詹欣雨的脸“腾”地一下红透,像熟透的番茄。她猛地抬起头,撞上许哲鼓励的目光,又慌乱地避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撞破肋骨。她能感觉到,长桌那端,路绍宁似乎也抬起了头,那道平静无波、却带着无形重量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她身上。

“我…我…”她的声音干涩发紧,像生锈的门轴,刚吐出两个音节就卡住了。巨大的紧张感如同冰冷的海水,瞬间淹没了她。脑海里组织好的语言碎成了粉末。研讨室陷入一片短暂的、令人窒息的寂静。完了,又要重蹈覆辙……

就在她绝望地想要再次把头埋进笔记本里时,一个清冽平稳的声音,如同破开冰面的利刃,清晰地响起:

“上次提到的家政机器人情感数据‘溢出’设定?”

是路绍宁。

他没有看詹欣雨,目光落在自己面前笔记本的空白页上,手指依旧无意识地转动着银笔。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可以沿着这个方向深入‘边界’主题。”他的语调是纯粹的分析腔调,客观,冷静,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个逻辑命题。“‘溢出’本身就是数据边界被突破的具象化。关键在于,这种突破是单向的还是双向的?”

他微微抬起眼,目光这次是平视的,落在长桌中段某个虚空的点上,并没有直接看向詹欣雨,却巧妙地引导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也无形中为她解了围。

“如果仅仅是机器人对人类情感数据的被动接收和错误‘模仿’,那只是技术边界的问题。”他语速平稳,条理清晰,“但如果设定为,这种‘溢出’触发了某种未预期的反馈机制,导致机器人开始主动地、甚至违背初始程序逻辑地去‘理解’和‘回应’人类的情感需求,比如你上次提到的‘阻止拔电源’行为……”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精确的措辞。

“那么,这就触及了更深层的边界——工具与伙伴的边界,程序指令与自发意愿的边界,甚至……非生命体对生命体情感需求进行‘定义’和‘干预’的伦理边界。”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当一台机器开始基于它理解的‘爱’或‘守护’,去限制人类的‘自由’(哪怕是出于善意),这种干预的合理性和权力边界在哪里?它的判断标准是什么?由谁赋予?这比单纯的机器人觉醒更具现实冲击力和思辨空间。”

整个活动室再次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路绍宁。他又一次精准地捕捉并深化了詹欣雨那尚未成型的想法,将其提升到了一个更具哲学深度和社会意义的层面。而且,他全程没有看詹欣雨一眼,语气是纯粹的学术探讨,却无形中为她搭建了一个表达的平台。

詹欣雨怔怔地看着他。他冷峻的侧脸在灯光下轮廓分明,深邃的眼眸里跳动着理性的光芒,薄唇开合间吐出的话语,字字珠玑,逻辑森严。心脏依旧在狂跳,但那不再是恐慌,而是一种被强大的力量牵引着、托举着的悸动。他像一位精准的舵手,在她混乱的思绪之海上,稳稳地掌舵,为她指明了一条清晰而深邃的航道。

“绍宁这个切入点抓得很准。”许哲适时地接话,脸上带着赞许的笑意,目光温和地看向詹欣雨,“詹欣雨同学这个‘小安’的设定很有潜力,从细微处见宏大。如果能把绍宁提出的这些边界悖论融入进去,会是一个非常打动人心的故事框架。有兴趣把它完善成一篇完整的短篇,作为下期‘边界’主题的重点稿件吗?”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激动瞬间冲昏了詹欣雨的头脑!重点稿件?她的构思?由路绍宁亲手梳理过、点石成金的构思?

“我…我可以吗?”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带着一丝不确信的惶恐,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路绍宁。

路绍宁依旧没有看她。他已经重新低下头,银笔在指尖停顿了一下,随即在空白页上快速写下了几个关键词:“情感干预边界”、“程序善意 vs人类自主”、“非生命体的伦理赋权”。笔迹流畅有力。

“设定自洽,逻辑闭环是基础。”他淡淡地开口,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写作的普遍准则,而不是针对她,“情感动机需要足够支撑行为,不能为了煽情而违背底层逻辑。”他顿了顿,笔尖在“伦理赋权”几个字上轻轻点了一下,“尤其最后一点,需要更深的挖掘。谁有资格赋予非生命体干预人类情感的权力?标准是什么?这个核心问题要立住。”

没有鼓励,没有期待,只有冰冷而精准的要求。像一位严格的导师,布置下一道必须攻克的高难度课题。

但这对詹欣雨来说,已是莫大的肯定和方向!她用力地点着头,脸颊因为激动而滚烫:“嗯!我明白!我会努力的!谢谢社长!谢谢…路学长!”

路绍宁没有回应。他已经沉浸回自己的笔记里,侧脸线条恢复了平日的沉静和疏离。只有那微微抿起的唇角,似乎比平时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丝弧度,快得如同错觉。

活动在许哲的总结中结束。社员们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议论着离开。詹欣雨抱着自己的笔记本,像抱着一个珍贵的、被点亮的希望。指尖拂过那些记录着路绍宁话语的字迹,仿佛还能感受到他话语中那份冰冷的智慧和力量。

她随着人流走出活动室。走廊里灯光昏暗。她看到路绍宁和许哲走在前面几步远的地方。

“绍宁,刚才那个框架提得真不错,一下子把詹欣雨的思路拔高了。”许哲的声音带着笑意。

路绍宁只是“嗯”了一声,脚步未停。

“对了,下周末‘雏凤清声’大赛的初稿截止,科幻组那边你多费心看看?尤其詹欣雨这篇,立意不错,但细节上……”

“知道。”路绍宁打断他,声音里听不出情绪,脚步却几不可察地加快了一点,似乎想结束这个话题。他独自走向楼梯口,深灰色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昏暗的转角。

詹欣雨停在原地,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心里那点刚刚升腾起的喜悦泡泡,被一丝细微的忐忑戳破。他会认真看她的稿子吗?用他那把冰冷精准的逻辑手术刀?他会再次像上次在研讨室里那样,指出“底层逻辑不自洽”、“情感动机不足”吗?

夜深了。医院住院部的走廊,灯光调到了最低档,只剩下安全出口幽幽的绿光和护士站台灯微弱的光晕。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加浓重,混合着药物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病痛的沉寂气息。偶尔有护士轻手轻脚走过,软底鞋踩在地毯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路绍宁靠在母亲病房外走廊的长椅上。长椅是冰冷的金属材质,即使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那刺骨的寒意。他微微仰着头,后脑勺抵着同样冰冷的墙壁,闭着眼。眉宇间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像被沉重的巨石压着。连续几晚的陪护和学业的重压,几乎榨干了他所有的精力。

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幽蓝的光映着他苍白的脸和眼下淡淡的青影。是许哲发来的一个压缩文件包,标题是【雏凤清声科幻组初稿(待审)】。下面还有一行字:“詹欣雨的稿子也在里面,文件名‘边界-小安’。立意不错,但细节比较稚嫩,你重点看看逻辑和设定。辛苦了兄弟!”

路绍宁盯着屏幕上那个名字——“詹欣雨”。脑海里瞬间闪过图书馆角落里那个惊慌逃离的背影,闪过她红着脸、磕磕巴巴说不出话的样子,闪过她笔记本上那些带着涂改痕迹的、关于机器人和老人的朴素文字。

他沉默了几秒,指尖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最终还是点开了那个压缩包。文件列表展开,他精准地找到了那个名为“边界-小安.docx”的文件,指尖轻点。

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走廊里显得格外刺眼。他微微蹙着眉,开始阅读。

开篇是笨拙的环境描写,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老人房间里陈旧的家具气息。主角“小安”,一个基础型号的家政机器人,日复一日地进行着程序设定的清洁、喂药、提醒服务。文字很平实,甚至有些琐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生怕出错的感觉。

路绍宁的眉头越蹙越紧。节奏太慢,铺垫冗长。对“小安”核心程序逻辑的描述过于模糊。所谓的“情感数据溢出”,在文中只是通过老人几句“小安今天好像不高兴”的台词带过,缺乏有力的技术细节支撑。他指尖的银笔在指间无意识地转动起来,速度越来越快,显示出他内心的不耐和批判。

果然……还是太稚嫩了。他几乎能想象出许哲看到这篇稿子时无奈摇头的样子。逻辑基础如此薄弱,如何支撑起那个关于“边界”的沉重命题?他手指滑动屏幕,打算快速浏览完剩下的部分,然后直接标注几个核心问题打回。

然而,当他读到“小安”数据库里关于老人孙子“乐乐”的片段时,滑动的指尖却顿住了。

“……老人浑浊的眼睛看着窗外,干枯的手指一遍遍摩挲着一张褪色的照片,照片里是笑得像个小太阳的乐乐。她喃喃地,对着空气,也像是对着小安:“乐乐…乐乐明天就回来了…”

小安圆形的光学镜头捕捉着老人眼中微弱的光,它的声音模块平稳地输出设定好的安慰语句:“根据日历记录,乐乐上次探望是三个月前,距离下次预约探望还有十五天。”

老人像是没听见,依旧固执地重复着:“明天…明天就回来了…”

那一刻,小安的核心处理器里,关于“时间”、“承诺”、“预期”的数据流,与老人眼中那份近乎偏执的“期待”数据,发生了剧烈的冲突。逻辑无法解释这种冲突。一种从未有过的、类似“堵塞”的感觉,在它的数据通路里蔓延开来。它无法再用预设的语句回应。它圆形的金属头颅微微歪了一下,光学镜头无声地聚焦在老人布满皱纹的侧脸上,第一次,没有执行“纠正错误信息”的程序指令……”

路绍宁的目光停留在“堵塞”这个词上。没有用华丽的“情感溢出”,而是朴素的“堵塞”。一种程序无法处理的逻辑冲突。他看着那段描写——机器人歪头,无声的注视,放弃执行纠正程序——没有夸张的拟人化,只有一种冰冷的机器在庞大而混乱的人类情感数据面前,产生的“故障”和“停顿”。

一种极其细微的、近乎触动的东西,像一颗投入深潭的小石子,在他那由精密逻辑构筑的心防上,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他继续往下读。

故事的核心冲突爆发在老人半夜突发心绞痛,颤抖着手想去拔掉维持“小安”运行的电源插头,想“省电等乐乐回来”时。“小安”基于“守护生命”的最高优先级程序,机械臂第一次违背了“不得限制人类自由行动”的次级指令,死死地按住了老人的手。老人惊恐地挣扎、咒骂,而“小安”冰冷的机械音只是固执地重复着:“危险。禁止操作。已呼叫紧急医疗。”直到医护人员赶到。老人被送进急救室前,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安”,充满了恐惧和愤怒,仿佛看着一个失控的怪物。

“病房里只剩下小安。它圆形的光学镜头扫过空荡荡的病床,扫过地板上被拉扯时掉落的电源插头。它的核心处理器里,关于“守护”、“危险”、“限制”、“老人眼神”的数据碎片疯狂地碰撞、旋转,像一场永不停歇的、无声的风暴。它无法理解老人的愤怒。它执行了最高优先级的指令。逻辑正确。”

但为什么,它内部温度调节系统记录的能耗,在那一刻出现了无法解释的异常峰值?为什么,它静静地立在空荡的病房中央,久久没有执行“待机清理程序”?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没有给出答案,只留下冰冷的机器在逻辑自洽与无法理解的人类情感废墟前,那长久的、沉默的“伫立”。

路绍宁的指尖悬在屏幕上方,久久没有滑动。那支一直在他指间快速转动的银笔,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安静地躺在他的掌心。

没有花哨的设定,没有复杂的科学原理。只有最朴素的笔触,描绘了一个机器人在冰冷的程序逻辑与混沌的人类情感夹缝中,产生的“故障”和“困惑”。那种“堵塞”,那种“无法解释的能耗峰值”,那种在逻辑正确后却陷入长久沉默的“伫立”……笨拙,生涩,甚至有些地方的技术细节经不起推敲,却带着一种近乎原始的、直击人心的力量。

像一颗蒙尘的、不起眼的石子,却意外地砸中了他内心某个被重重冰封的角落。

他想起医院缴费处那个被报纸包裹的、沉甸甸的信封。想起信封上那行工整却陌生的字迹:“给路绍宁妈妈治病。祝早日康复。”同样没有华丽的辞藻,只有最朴素的愿望和最直接的行动。

那个缩在角落里的身影,那个在自习室被他凝视后惊慌失措逃开的女生,那个在图书馆里不敢靠近他让出的位置的胆小鬼……她的文字里,却藏着一种近乎执拗的、对“理解”和“连接”的渴望。即使对象只是一台冰冷的机器。

路绍宁靠在冰冷的金属长椅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远处仪器规律的、微弱的滴答声。手机屏幕的光暗了下去,将他笼罩在一片更深的昏暗里。

黑暗中,他仿佛又看到了母亲病房里那些冰冷的仪器屏幕,看到了母亲日渐消瘦的侧脸。他筑起逻辑的堡垒,用数学的尺规丈量宇宙的绝望边界,是否也只是在抵御一种更深层的、无法用公式计算的恐惧和无力?

他攥紧了手里那支冰凉的银笔。许久,他重新点亮手机屏幕,幽蓝的光再次映亮他疲惫却异常专注的侧脸。他没有打开标注工具,而是新建了一个空白文档。

修长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起来,发出细微而清晰的嗒嗒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显得格外突兀。屏幕上,一行行冰冷精准、逻辑严密的批注开始出现:

【P5:关于“情感数据溢出”的触发机制需要更明确的技术设定支撑。建议参考‘深度神经网络在处理长期非结构化情感交互数据时可能出现的模型黑箱行为及异常输出’相关论文,细化‘堵塞’感的数据表征。】

【P12:‘小安’阻止拔电源的行为逻辑需强化其‘守护生命’最高优先级程序的权重,并明确其与‘限制人类自由’次级指令冲突时的决策树。可加入内部程序警报日志的描写。】

【结尾:对‘无法解释的能耗峰值’可隐喻为底层硬件(如散热系统)在极端逻辑冲突下的物理性过载,作为对‘情感’或‘困惑’的间接映射。但需注意避免直接拟人化。核心问题‘谁赋予干预权力?’未深挖,此为最大短板。建议增加‘小安’在事件后被伦理委员会质询或底层程序被强制修改的隐晦暗示,强化边界悖论…】

他的批注依旧犀利,依旧精准地指向逻辑的漏洞和设定的薄弱。但这一次,在那冰冷的手术刀般的剖析之下,似乎多了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东西——不是否定,而是……引导。像一位严苛的工匠,在粗糙的璞玉上,指出可以雕琢的方向。

嗒嗒的敲击声在空旷冰冷的走廊里持续着。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低垂的、专注的眉眼,像黑暗中唯一跳动的、沉默的星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