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魂师大人，您就是将我们打死了，然后把那些孩子放走了，也没有用。”
被王秋三下五除二打倒在地，几个负责押送的汉子眼见飘绕在那金发女孩身边的几个魂环，很自觉甚至有些熟练的讨起了饶。
“怎么就没有用了？”王秋冷道，若是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孩子被送走，岂非坐视了人吃人？
“您要是不信，大可以随便找几个这边的穷巴子，看看到底是我们逼着他们的，又或者是他们自愿的。”
“他们养不活这些孩子，不把这些孩子交给我们赌一赌，又能有什么办法？”
透着癞皮狗儿模样的男人露出稍显苦涩的微笑，走南闯北那么多年，他见多了这种出身富贵的娇小姐阔少爷，他们同情他们指责，全因他们站到那普通人远达不到的高台之上。
温暖和煦的阳光会照耀到那高台上，却是射不到台面下的。
而这些如鲜花般盛开的风流人物们，又有什么资格指责盘踞在根系周边的坟土？
…
“照你这么说，漂亮伶俐的孩子会被送到这里来，那些不漂亮的孩子会怎么办？她们难道就这么没有了？”
明都之内，听着叶骨衣描述自己过往见到的东西，哪怕向来自认为苦大仇深的霍雨浩也有些不太好了，更别提其他出身体面人家的，诸如笑红尘、梦红尘、荆紫烟以及王少杰等人。
叶骨衣回忆着过往的记忆，叹了一口气：“那些孩子只是容貌上不太符合这些地方的需求。”
“她们一样会来初潮。会来初潮，在很多地方，就有‘出路’，会有一口饭吃。”
魂师的世界是体面的，是多姿多彩的，是快意恩仇的。
但这些体面，这些多姿多彩，这些快意恩仇，总要有人来买单。
因为这世界终究是物质的，没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得来的。
“这也太…”
梦红尘脸色铁青，作为女孩的她实在是难以接受。
“丑恶吗？混蛋吗？愤怒吗？”叶骨衣的语气平淡，“你们大抵是觉得她们的父母这么狠心，又或者觉得那买卖孩童的贩子那般可憎。”
“可仔细想想，天底下哪儿有父母愿意把自己的孩子都抛出去？他们被这大陆之上的重压逼得实在是没有了办法。”
…
“这位小大人，我们不懂你讲的那些道理。”
说话之人瞧着才不到三十岁，就已经老在风尘憔悴里。
他跪在王秋的身前，不顾女孩的表情，只继续说着：“他们是有本事的，命又特别好能修炼魂力，他们给了我们钱，又愿意帮我们家的闺女找一个好人家，他们能让她活下去。”
疲惫和早衰之下，又确是藏着颗包含舐犊之情的真心。
这来自父母的，唯一的，最真挚的爱，是希望他的孩子能在人世上活下去。
作为曾经星斗大森林的瑞兽，王秋不会察觉不到这份真心。
“可你们把女孩都卖掉了，男孩都又怎么办？”
王秋的眼神扫过不远处田野间在父母教导下开始劳作的男孩们，他们的姊妹就这样被卖掉了，被这样拿去赌一个可能了，他们以后怎么办？
魂兽的族群需要同时拥有足够数量的雄兽的雌兽才能繁衍生息下去，只有雌兽没有雄兽，或者只有雄兽没有雌兽，那么这个族群都将走向灭亡。
“那是，很久之后的事情了。”被质问的人嚅嗫。
…
“但几百年，甚至可以说几千年上万年来，都是这样过来的。”马如龙皱眉，“我以前还听说过那万年前的神明马红俊也曾流连于勾栏场所。”
“万年来是这样，那就该是这样的吗？”早已经习惯于墨家逻辑的娜娜顿时反驳起马如龙来。
“这么多年来，也不是没有人从平民魂师跃升成为精英魂师，可这世道就是这样的一个世道。”马如龙点了点笑红尘，“他们红尘家族的先辈难道不也是起于微末吗？可现在不照样是明都内了不得的大家族大贵族？”
“说起来，马学长的话倒是启发了我。”霍雨浩托着下巴，“如果简单的勾画区分一下，是不是可以这样说：以史莱克学院为代表的各国的皇室大贵族以及各个大宗门，他们是大陆之上的第一世界。小宗门小学院、普通魂师和一些生活体面的商人、小贵族和市民，他们就是大陆之上的第二世界。被压迫的魂师和最广大的群众便是大陆之上的第三世界。”
“嗯，有道理。”想起季绝尘也曾是起于微末的荆紫烟赞同的补充，“我想这三个世界不仅仅是有矛盾的，更是互相联系的。”
“我想，正是因为我们过去的那些精英们那些天才们以及这大陆之上的人们选择了这层层叠叠的三个世界，便选择了这样的气氛。”叶骨衣总结，似乎是有些不太尽兴，又瞧着沉默的王少杰继续说道：“你瞧我们的太叔雨同志，过去是怎样一个欺男霸女的恶少，如今却是我们的同志了。”
“这么看来一个人的性格作风不是什么由识海或者精神凭空产生的虚幻物，而是切切实实地周遭环境在他脑子里的映射。”
“喂喂喂！”原本认真听着辩论的王少杰赶紧说道，“不是说好了在外面不要暴露笔名吗？我觉得我们有必要选个人出来专门监督某些违背共识的行为。”
“嗯…有道理，我赞成！”梦红尘瞥了眼总是想要带歪霍雨浩的傻哥哥，第一个出来投了赞成票。
“那叫什么名字比较好呢？”尽管被妹妹眼神警告了一下，笑红尘仍有些跃跃欲试。
“既然是检察问题纠正错误的人，要不就叫：‘纠察’吧？”娜娜出起了主意。
“纠察？”
众人闻言先是一愣，接着有些后知后觉的赞同起来：“倒也不错，听上去言简意赅。”
略过纠察的话题，几人找了个地方继续讨论起霍雨浩提出的三个世界的观点。
“按照雨浩的说法，大陆之上的世界实际上被区分成了三个世界，那么我们这些墨者的立场是不是就应当站到第二世界呢？毕竟我们说到底也都是魂师。”
提问的是珂珂，尽管他和紫木同样很赞成墨家理想，但他们之所以会和墨家牵扯到关系更多是因为王少杰和娜娜偶然间的矛盾。
“不，我认为我们站在第三世界的立场上。”霍雨浩的语气温和却极为坚定，“我们之所以选择第三世界，正是因为这世间的生灵绝大多数都属于第三世界。”
识海之内，天梦冰蚕、冰帝和伊莱克斯正旁观着少年人之间的分歧和争论。
“冰帝，你曾经是极北之地的领袖，你怎么看待他们的想法？”
伊莱克斯捋了捋自己的胡须，带着笑意询问起了冰帝的看法。
至于百万年魂兽天梦冰蚕？无论是冰帝又或是伊莱克斯都心照不宣地无视了他的存在。
“我？”冰帝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客气起来的伊莱克斯，简单回答道，“若是人类和其他智慧魂兽能有雨浩他们这样的觉悟就好了呀。”
“是吗？”
“我曾经警告过雨浩，告诉他魂兽与人类之间已经变得不可调和起来的矛盾，我想你也应当听到了。”冰帝继续解释自己的立场，“我曾经的确是大陆极北的三大霸主之一，但如今我也同样是寄居，或者说与霍雨浩同生共死的一道智慧。”
“按照他们过去讨论过的观点，可以得出下面的疑问：曾经的冰碧蝎之主选择和霍雨浩这个人类融为一体，现在的我究竟是那曾经的冰碧蝎之主？还是仅仅拥有冰碧蝎之主记忆和智慧，却是名为霍雨浩的个体的一部分？”
“现在想一想，当初的那个极北霸主居然那么轻易地就听从了天梦冰蚕的劝告，真是让人感到疑惑，为什么就这么顺理成章？”
说到这里，化作绿发女孩模样的冰帝叹气道：“我终究自我认同为冰帝，天梦冰蚕也自我认为是百万年的天梦冰蚕，既然如此，我不仅希望霍雨浩能够成功，更希望他能够找出一条人类和魂兽共处的道路来呀。”
叹完气，冰帝又打量起了白胡子老头模样的伊莱克斯：“倒是你这外来户，雨浩不愿意继承你的衣钵，却愿意在以后想办法复活你，你与我还有天梦应当有一层厚障壁？”
“哈哈哈，复活哪里是这么容易的事情。”伊莱克斯爽朗地笑道，“我很感激雨浩那个小家伙能够对我这道残魂能够坦诚，我也感谢他对我的好意，只是有些事情做不到，可能就真的做不到吧。”
这些日子以来，借助生灵之金的温养，他的力量在恢复，破碎的记忆同样在重组。
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他，想要在这个世界中重生，恐怕不是什么特别简单的事情。
更何况伊莱克斯对于复活这种事情也没什么太大的执念。
生就是生，死便是死。
死亡同样有死亡的归宿，更何况是曾经的死灵圣法神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