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紧锣密布

朱顺拍着廖青肩膀,语气轻飘飘的。

“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就目前工坊这种情况,半年内肯定是不可能实现的…….”

廖青魂都要愁丢了,皱着眉头不停嘀咕,听见他这么一说,下意识以为朱顺改变了心意,正要出言附和,却没成想朱顺又重新坐了下来。

还不等自己说话,他又神神秘秘的往廖青这边靠了靠。

“先生,你说如果我再给你加些人手,半年内有没有问题?”

“…….”

廖青狐疑的看了一眼朱顺,反问道:“一杆这样的连发火铳,一个师傅一月也只能造出来三杆,公子觉得您给我加多少人手才合适?”

“几百妇孺。”朱顺道。

“这…….”

廖青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好,兵工坊这活,壮实汉子都有些招架不住,妇孺如何能受得了?

他看向朱顺,却见对方那张英俊又不失威严的脸表情严肃。

廖青心中直叫苦。

老天爷,他是认真的!

“公子您是在说笑吗?”廖青仍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

“我是认真的!”

“几百个铁匠差不多!妇孺哪懂得打铁钻镗?”他直言道。

“妇孺确实没有那么大的力气敲敲打打,那我给先生换成丁壮如何?”朱顺感觉自己快憋不住笑了。

“……”廖青张了张嘴,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这时朱顺又道:“先生为何不往别处想想呢?既然一人造杆火铳如此困难,为何不分工合作?一杆火铳,工匠从最难的钻镗铳管,到最简单的木质铳托,事事都得亲力亲为,当然耗时日久。”

这个想法还是他自后世记忆里得来的经验,虽说朱顺也不确定是否可行,但细想下来却也有几分道理。

火铳的部件有龙头,扳机、药池、铳托、通条、铳管。

其中最难铸造的就是铳管,这玩意卷好以后还得镗钻,直到膛内光滑平整才算完成,现如今每个工匠都要操劳许多事情,这样细分之后效率定然会有所提高。

见廖青神色茫然,朱顺直接解释道:“如果将这些工序分出来,每个部件让专门的人去做,而工匠只负责监督指导,如此下来,是不是就简单多了?”

教会一个人全部工序,可能需要十年,而教会一个人一道工序,可能只需一天,这就是流水线作业的好处。

本朝自隆庆开海后,海贸日趋繁盛,江南的丝绸瓷器供不应求,为了扩大产量,江南人率先开始将瓷器的制造工序进行了拆分,最后不仅产量上去了,还能将每一窑的工艺差距降到最低。

既保证了质量,也提升了效率。

廖青仔细想了想,觉得确实可行,只不过他还是有些担忧。

“公子说的自然有理,只不过这些部件当中,除了铳管,其它的确实容易,不是太难的技艺,可若是铳管跟不上,那其他部件就算造得再多又有何用?”

不愧是资深铁匠,一下就找出了弊端。

“那就接着拆分枪管的工序!”

“拉风箱的,夹铁块的,拿锤子的,翻铁范的…...一直拆到他能跟得上,如何?”朱顺提议道。

“可是钻镗总不能拆分了吧?偏偏它就是最难的。”

廖青摇了摇头。

这就纯属抬打了,朱顺虽然主张工序拆分,但并不是完全不需要懂得整套工序的工匠,像镗钻这种工序,除了在机械上做文章提高速度以外,就只能用人海战术了。

教会一个人全部工序可能一时无法实现,但只教一道工序短时间内就能上手,就算是镗钻这种有技术难度的,几十号人跟上三两个月,怎么也能有几个人可以上手吧?

有老工匠坐镇指导,足够应付。

在这点上朱顺并不担心。

“有先生这帮老师傅在,教一些机灵的人镗钻,我想应该不难吧?”朱顺说着,又拍了拍廖青的肩膀,“现在农忙刚过,乡间有不少闲置劳力,我已派人前去各处招募人手,到时候我和先生一起,力争将这个问题解决!”

这么大的事,他肯定要亲力亲为。

并不是信不过廖青,而是觉得他可能还没有完全理解自己所说的分工合作。

……

光阴似箭,时光荏苒。

朱顺从十里八乡招募而来的数百名雇工已经开进了兵工坊。

为了容纳更多的人,兵工坊在原来千户府的基础上进行了改造。

以前千户府左右两边的大片空地,现在统统被利用了起来,他朱顺吩咐人利用木头搭建框架,栅栏围墙,顶上瓦片通铺的方式,一排排仓房拔地而起。

一座座熔炉铺设于内。

所需桌椅工具一应俱全。

而工坊的大门口,依旧被当作了大型的“停车场”来使用。

一堂是粗加工的地方,不管是用于制造盔甲的铁片,还是用来卷铳管的铁条,都在这里进行粗加工,等浇灌铸造出胚型后再送到专门的地方进行深加工。

二堂这里,则是制作盔甲的地方,东西厢房造铁甲,大堂和跨院浇铸盔帽。

同样,从一堂送来的铁片粗坯,会在这里被锻打成甲片,然后再送到下一个工序进行打孔,最后才会由专门的人去将这些甲片用牛筋串联起来。

这样,一件胸甲就制成了。

盔帽的制作就简单多了,直接将烧溶的铁水灌入铁范,待凝固成型后取出,稍加锻打后,送去打磨上漆即可。

而三堂则负责锻造所有的冷兵器,诸如刀枪剑戟等等,品类五花八门。

自从流水线应用进来以后,兵工坊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产量是蹭蹭往上涨。朱顺得知情况后,内心欢喜的不行,按照现在的进度,只要再等段时间,待雇工们熟悉了作业后,效率恐怕还能再上一个台阶。

这天,朱顺在廖青的陪伴下,从一堂一路视察而来。

后院连通千户府左右两边加建的仓房,就是朱顺的火铳生产车间。

东边的仓房内,一眼望去,全是熔炉和镗床,打铁的叮当声此起彼伏,夹杂着镗床不时传出的刺耳金属摩擦声,令人不禁头皮发麻。

还有那上百个风箱的呼呼声汇集成呜呜的响声,两三百人分散在车间各处,忙得热火朝天。每座熔炉边上,都有一人拉风箱,一人持铁钳将粗胚固定在铁范上,另外一人持铁锤锻打,三人分工明确,铁条很快被锻打成半圆,送入了下一道工序。

下道工序与前面差别不大。

这里的工匠,只需将半圆的铁条放在模具上锻打成一根铳管即可,然后送去钻镗。

“公子请看,这铳管已经按照您的要求改了尺寸。”廖青在一旁的木箱内拿起一根钻好的铳管。

铳管的长度被改为五尺,一切都是按照毕懋康的鲁密铳规制进行,唯一不同的就是比鲁密铳多了火石和火镰。

朱顺捧着铳管,仔细查看。

“不错!这样一来威力就大了许多,只要再将火药的配方调整一下,想必八十步内穿甲,应该不是问题。”

火铳虽然装填缓慢,但却是远程武器。它不需要像弓箭一样,对使用者有要求。在战场上,只要沉得住气,使用得当,火铳兵比任何兵种都要强大。

历史已经证明了一切!

当然,这个历史只有朱顺自己知道。

“去拿杆成品出去试试!”

他兴致高涨,来到堆放成品的地方抓起一杆火铳出了车间。

从后院门出来,这里原本是块菜地,现在已经变成了试验场地。

朱顺抚摸着手里的自生火铳,爱不释手。

这火铳长近六尺,重约七八斤,与同时期明军满清用的火绳枪比,可谓是用料足,做工细。黑漆漆的铳管,赤色的铳托,无不告诉别人这是把杀人利器。

还未使用过的药池锃亮,边上嵌着火镰。

龙头在药池侧后隆起。

只要扣动扳机,龙头上的火石压下,与药池边上的火镰摩擦产生火花引燃火药,枪膛内的火药就会爆炸,从而将铅子推出。

“公子,这是按照您给出的配方重新配制的火药。”廖青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朱顺根据后世黑火药的配方,就是所谓的“一硫二硝三木炭”。

他在此基础上,还额外增加了两份硝石,用来抵消这个时候硝石不纯的影响,这样一来,就无限接近于后世黑火药16:2:3的成熟配比了。

朱顺将火铳放在桌上,从廖青手里接过装有火药的竹筒,倒了一些在手掌上。

这火药和其他火药明显不同,呈细粒状,相比于这时候偏灰的粉状火药,色泽显得更加的黑,黑得发亮。

“按照公子所说,我让人配制了一些,还没来得及试验。”廖青说道。

说完,他取出一张宣纸放在桌面,又从竹筒里倒了些许火药在宣纸上均匀铺开。这就是这当下用来试验火药优劣的方法。

点火后,若火药没有将纸烧穿,则证明火药是上乘,反之就是劣质。

看着虽然不是特特别可靠,但这个方法其实是它的有道理的,只要火药的燃烧速度够快,就不会烧穿纸。而燃烧速度是衡量火药质量最重要的标准,这也是为什么火药在大明被磨成粉状,因为粉状燃烧速度更快。

唯一的缺点就是,粉状火药在运输储存中容易造成配比不均匀,导致威力减小,而粒状火药就没有这个缺点,它还能通过控制粒状的大小,来造出不同燃烧速度的火药。

比如用于推进的火药。

这种就需要将火药粒制得大一些,使用时火药燃烧速度就较慢,自然而然地也就增加了射程。

“点火吧。”

朱顺退后一步,有些期待。

廖青吹亮火折子点燃了火药。

“呲!”

一阵烟起,硝烟味刺鼻。

朱顺凑近一看,纸上只留下一片焦黄,并没有被烧穿。

“这...上上乘啊公子!”

廖青见状颇为惊讶。

对火药他是门外汉,这是他从众多工匠中,找了个专门在红白喜事上给人放铁炮的人弄出来的。

火药的成功虽然参照了后世,但在造粒的工艺上,却是朱顺通过自己后世的知识整理出来的,按照配比制成后,先用稀糖水将火药混合,糖水不能太浓,浓了有黏性还容易潮湿。再放入筛盆中挤压出粒状后晾干,用蔗糖水混合制粒。

这种技艺,正是朱顺参照了后世的烟花的制造方法。

后世制造烟花时,会在火药中加入蔗糖,用来增大爆炸声的做法给了他灵感。

动能足威力大,爆炸声才能更响!

朱顺见状没有表现出惊奇,这一切都在他的预料之中,他拿起一旁的火铳,从铳口倒入适量火药,用通条压实后放入铅子。

待端平火铳,又往药池处倒了一些火药,才掰起龙头。

火铳装填完毕。

此时,朱顺有些紧张。

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使用火铳。

他不由得屏住了呼吸,尽量控制自己杂乱的心跳,一手托铳管,一手握铳把,铳托往肩上一顶,脖子略微一歪贴近了药池。

左眼一闭,右眼三点一线瞄准了不远处的那堵墙,握铳把的手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扣下了扳机。

“咔嚓!”

龙头压下和火镰摩擦起火。

“哧!”

烟雾升起,药池的火药被引燃。

只听见“砰!”的一声。

火铳击发,里面的铅子飞飞射而出,两人连忙走向那堵墙,却没有发现铅子,只在一处砖缝上发现了一个窟窿。

边上还有些铅屑残留。

很明显,这是被铅子打穿的。

他发铳的地方距离墙壁足足有五十步,从窟窿看去,铅子正好击中了两块青砖中间的缝隙,留下了一道深痕。

“好枪!”

“好药!”

朱顺忍不住大声赞叹。

有了这火铳,他有信心让虎贲团摇身一变成精锐中的精锐。

廖青看着砖上的痕迹,乍舌道:“公子,你可真是神人!”

从火铳改进到火药的配比,朱顺表现出的一切,无不让人震惊。

这玩意,可比他在洋人那见到的火器,威力还要大上许多。

如何能不让人惊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