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赵敏设三关

赵敏自幼机智多谋、心思机敏,又生在汝阳王府,赐封郡主,生来便是手握权杖,纵是面对年岁长她许多之人,也从来神态自若,进退自如。

可此时面对这个二十岁上下的年轻男子,她竟有种被俯视、被包容的感觉,实是生平从未有过。

她摆开阵仗接待,对方不疑不虑,吃肉喝酒毫不犹豫;她故意透露曾多方打探,对方非但不生气,连她的名字也不问;她抛出六大门派,想试探他立场如何,对方不偏不倚说的头头是道,竟然滴水不漏。

她有意透露立场,对方非但不反问、不质疑,反而主动将六大门派和明教归为一类,全然不似寻常的江湖人物。

直到最后那“如何处之”的一问出口。

萧峰竟然先是给她倒了一杯酒,那倒酒的动作洒脱自如,全不似身边之人那般战战兢兢、满脸谄媚,竟让她有些出神。待到萧峰目光十足与她相视,那双眼睛竟似有些魔力一般,惹得她慌乱低头。

最后那“驱虎吞狼,坐收渔利”之声闯入心房,赵敏满脸惊喜,双目晶莹宛如星空,只听得自己的心跳如春雷般阵阵作响,脑中一片空白。

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口。

萧峰见这姑娘如此反应,又看着满桌元庭官宴的规格排场,心中大概有数,将自己的大碗在赵敏的小杯上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赵敏听得杯碗相碰清脆之音,这才回过神来,轻轻拾起酒杯,瞟了一眼萧峰的大碗,嘴唇轻轻一动,话未出口,杯酒入喉。

“萧大侠,你也觉得这家国应该江湖之上,对不对?”

萧峰见这姑娘双眼闪烁,想起前世诸多经历,又为她倒满一杯酒,轻声道:

“此间已近中原之地,姑娘备得这桌酒菜,虽然有些汉人的手艺,但菜色,都是蒙古宴会的上品,萧某说得可对?”

“嗯嗯,萧大侠果然见多识广,你说得对。”

萧峰又道:“在中原之地也要吃些草原的酒菜,正是心中有所归属,纵然千百年后,也不会改变。蒙古人是这样,当年的契丹人是这样,如今的汉人,也是这样。”

赵敏听到萧峰提到酒菜属于蒙古宴席,还以为对方要说穿自己的身份,不想对方话锋一转,竟然是“心有所属”这般说辞,心中念道:

“蒙古人心中所属自然是草原,汉人心中所属……不就是被我蒙古皇帝统治的这片江山,千百年后也不会改变,不就是说这反抗之人永不绝灭,换位想来,我草原若是被汉人攻陷,蒙古儿郎自然也不会甘为膝下之奴,定然也要拼到最后一人一骑……”

“当下汉人义军四起,爹爹和哥哥四处征伐也不见态势有缓,这天下汉人何其之多,如果真是这样,我这般筹谋,倒也是杯水车薪。”

顷刻之间,赵敏便已思虑甚多,心中已然清明。

虽然萧峰所言大有深意,但这世间之事终是先在人为、后方天定,赵敏虽然想如男子一般做成一番事业,却终究没有非要达成不可的目标,想了清楚,赵敏又是一副眼睛弯弯、嘴角弯弯的模样。

萧峰所言,反而让她生出了比斗之心,不由得嘻嘻而笑。

“萧大侠,你说的话小女子都记住了,咱们后会有期啦。”

“后会有期。”

赵敏走后,萧峰自顾吃喝,全无影响。

有那嘴欠的挨揍在前,有那没安好心的吐血在后,又有这般有势力的“公子”宴请招待。自然无人再敢上到萧峰近前。

酒足饭饱,萧峰并未急着赶路,而在路边一处阴凉地盘膝而坐,像是在睡觉,又像在练功,往来清风徐徐在他身边掠过,似是偶然,似是有意。

过了半个多时辰,日头渐缓,萧峰才走上大路,往昆仑行去。

走了几十里路,前方路上忽然出现一张桌子,桌边撑了一把大伞,一个胖胖的男子恭恭敬敬立在旁边,一身有钱人家管事的打扮。

见萧峰行来,那人远远施了一礼,开口道:

“奉主人之命,请萧大侠喝口水酒,稍作歇息,另有清水棉帕供萧大侠净面洗手。”

萧峰走上前来恭敬还礼道:“多谢,不知你家主人姓甚名谁?”

那人低眉颔首道:“小人不敢直呼主人名讳,只听主人说,今日曾与萧大侠同桌共饮。”

正是赵敏。

萧峰心道:“这姑娘当真是个妙人,她派人在路上等我,定然猜到我要去光明顶,却是不问缘由,不加阻挠,反而这般待我,定是有话要说,我且顺其自然,看她如何处之。”

萧峰抱拳行礼,洗了手,净了面,自斟自饮,喝了三五碗酒,便起身离去。

又行了五里路,又是一张桌子,还有一把大伞,一个颇为健壮的男子端端正正立在桌边,这回桌上放的,却是茶水。

那人见萧峰行来,抱拳拱手,朗声道:

“萧大侠,小人奉主人之命在此等候,还请萧大侠不吝赐教几招。”

萧峰回礼道:“你家主人,也是今天跟我喝酒的姑娘?”

“正是。”

“好,阁下请。”

那汉子后退一步侧过身子,左掌在前,右拳在后,正是本门切磋的起手式。萧峰见这人拳架端正,全身骨骼似有咯咯之声,便知是个外家拳的高手,抱拳点头,却是立在原地,全身放松,满身都是破绽。

那汉子早就听闻萧峰武艺极高,但江湖传闻向来夸大其词居多,看萧峰不过二十岁年纪,就是从娘胎里练武,又能有多少功力,当即脚下猛踩,拳掌相交,狂风骤雨般攻上前来。

萧峰乃是少林弟子出身,一眼就认出这拳掌路数,正是少林寺的《大金刚拳》和《大金刚掌》。

这两门功夫虽然名字相似,但拳掌有别,运劲发力、招式路数全然不同,这汉子时而左掌右拳,时而左拳右掌,时而双拳双掌,劲力刚猛,招式连贯迅捷,极有水准。

萧峰有意试试逍遥派的武学,双足轻点,飘然上前,使出一招《天山折梅手》的「暗香疏影」,将对方暴风骤雨般的攻势尽数化去。

这《天山折梅手》的三路掌法,三路擒拿手,皆如北冥神功一般,能将对方招式劲力连同真气,纳入己方招式之中,退可化解攻势,进能如数奉还。加之这六路招法皆是精义秘要,以此为基础能衍生出天下武功,说是外功版的《小无相功》尤不为过。

使用者见识越深,精通的武艺越多,实战的经验越丰富,这本武功的威力便越强,永无止境。

实是一门因人而异之学。

屠雪川的一招天山折梅手,只能化尽天下刀剑之学,是因为他除了刀剑之外,其他兵器招式皆是一窍不通。

那汉子见萧峰招招相似,却又不尽相同,只一点点变化就将自己的拳路掌力尽数封死,任凭自己劲力多猛、速度多快,都逃不出这一招之功,心中渐渐急躁。

刚交手时候,萧峰便认出了对方的武功路数,但上手之后,萧峰发现对方招式竟然有些狠辣,劲力之间杀气四溢,全然不似寻常的佛门武学,为了多见识几招,便只守不攻,用这大金刚拳掌,为天山折梅手喂招。

双方拆了三四十招,那《大金刚拳》和《大金刚掌》的招式都已经用尽,萧峰转守为攻,一招「折梅寄远」,以擒拿手的招式,将大金刚拳和大金刚掌的招式精髓一一返还。

那汉子见萧峰指力中竟有金刚之力,还以为是少林派的《大力金刚指》,惊得收拳架掌,几招之后,发现萧峰竟然以指端为拳,以指侧为掌,使出与自己一般的大金刚拳掌功夫。十指连攻,竟似有十条手臂,出招运劲,都比自己精深高明,心中大为惊骇。

立即跳出圈外,深深抱拳道:“阁下高明,在下技不如人。”

萧峰抱拳还礼,心中念道:“这《天山折梅手》的确是精深武学,这汉子与我修为相差不少,不能显出这功夫的威力,若是对方内功招式皆在我之上,这天山折梅手当是以弱胜强的不二绝技。”

萧峰向前走了约十几里路,又见一张方桌,一柄大伞,一个仆人打扮的清瘦男子,手持齐眉棍,立在桌边。

心中笑道:“那姑娘知道我会少林武功,于是请了个少林派的弟子,这一位,莫非是要试试我的棒法?”

那清瘦男子见萧峰走近,恭敬道:“见过萧大侠,小人奉命在此等候,还请萧大侠不吝赐教。”

萧峰道:“请。”

这声音“请”字方说出口,萧峰食中二指径取对方双目,左足翻起压住棒身,立时夺了那根齐眉短棍。

正是打狗棒法中的一招《獒口夺棒》。

清瘦汉子只觉得眼前指风一掠,便双手空空,惊得汗流浃背,连连拜服。

又行十余里,眼见有一处小镇,正好寻个客栈住店打尖,却见一人站在道路中央,远远对着萧峰行礼。

“所谓事不过三,这该是那姑娘的最后一关了吧。”

七八丈外,萧峰抱拳行礼,礼到人到,已在身前,那人刚要说话,萧峰脚步一踏,使了《凌波微步》,身影腾挪消失不见,那人回过神来转身看去,萧峰已去三十余丈。

不可追也。

此地四十里外便是西域之地,镇中有家朱武客栈。

萧峰进得店来,只见大堂空空,只有一张桌子,桌上摆满了酒菜。

一个俊美公子眼中带笑,正给一只大碗筛满了酒。

“萧大侠,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