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那轮“新月”逼近时,凌轩才惊觉那根本不是什么月亮,而是一道横贯天地的磅礴剑气!
剑气如月轮横扫,刹那间将半座望月楼拦腰斩断。
无数砖石瓦砾四处飞溅,倾泻而下。
下落中的凌轩急忙抬手护住头脸。
就在这一息之间,透过指缝,凌轩又看到一道辉煌剑光冲天而起,将整个郯城照得亮如白昼。
“砰”的一声,伴随着漫天烟尘,巡夜使拽着凌轩砸落在地。
凌轩踉跄着站稳身形,抬头就见无数碎石正呼啸坠下。
他仓促挥臂格挡,碎石擦着他身边飞过。
万幸,终究没有碎石击中要害。
凌轩缓缓直起身子,发现身旁的巡夜使已然拔刀出鞘,浑身紧绷如临大敌。
刀锋所指之处,是胡玉娘等一众狐妖。
她们此刻功力尽失,连人形都难以维持,雪白的绒毛从肌肤下渗出,狐耳耸立,长尾拖曳。
“妖孽受死!”巡夜使厉声喝道,左手持刀,右手已摸向腰间符咒。
“且慢。”
夫子的声音传来。
只见他从容不迫,衣袍纤尘不染。
“胡姑娘,”夫子温声道,“‘不远复,无祗悔’,回头是岸,善莫大焉。”
胡玉娘凄然一笑,狐耳微微颤动:“人妖殊途,夫子何必如此?”
“因为万物有灵,皆可向善。”
夫子的话音未落,一旁的巡夜使却是提刀走来:“夫子,大虞三十六郡,怎容得下半只妖孽!我今日定要斩妖……”
他攥紧的符咒上闪烁出雷光,却终是被雷岳峙按了下去。
那巡夜使诧异的看向自己的头儿,只见雷岳峙缓缓说道:“不得无礼。”
“铮”的一声,巡夜使收刀入鞘,阴沉着脸从凌轩身旁挤过。
凌轩怎么瞥了一眼离开的巡夜使,他的背影在火光中是那么孤寂,无人能理解他眼中的决绝。
正欲收回目光,凌轩忽听一声震天巨响。
抬头望去,只见望月楼顶绽开一朵巨大的火莲,狂暴的热浪席卷而下。
凌轩急忙抬手遮挡,灼热的气流竟将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烤得蜷曲。
“此地不宜久留。”夫子沉声道,袖袍轻拂间已向前走去。
凌轩环顾四周,街道两侧已聚集起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全然不顾危险和宵禁。
巡逻的官差正声嘶力竭地驱散人群。
“雷大人,”凌轩皱眉道,“任由百姓围观,不怕民心不稳?”
雷岳峙冷冷瞥了眼骚动的人群,语气生硬得像在宣读律令:“钦天监只管斩妖,不问民生。”
凌轩暗叹,这些巡夜使就像被磨去了人性的利刃,眼中只有任务,再无其他。
他又望了眼残破的望月楼。
楼体已被削去两层,所幸自己住的底层尚存。
那里还藏着辛苦积攒的银两,是他日后安身立命的根本。
只盼白家姐弟这一战,别把他的心血都付之一炬。
夫子等人已向着远处走去。
凌轩踌躇片刻,终究迈步跟上。
县衙的张大人接待了众人。
作为一个混迹官场多年的老手,他一见到众人便使出了精湛的演技,一番声泪俱下的哭诉差点让凌轩以为他也是受害者。
然而,在场的人大多没人在乎他的表演,直接将他晾在一边。
张大人哭喊了一阵,也觉察到了气氛的冷淡,便收敛了情绪,又命人送上茶饮和点心,美其名曰“安抚众人心绪”。
这些举动看似殷勤,却透着一股圆滑世故的味道。
雷岳峙对这一切并不在意,只是冷冷地要求张大人调集重兵,恭卫夫子的安全。
张大人连忙应允,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排排身披皮甲的衙役便将这处庭院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层。
凌轩看着眼前的景象,心中不禁感慨,难怪那日在县衙时张大人如此有恃无恐。
就这般具装到牙齿的武力,民与官的较量,终究是以卵击石。
眼见夫子的安全得到了保障,雷岳峙抬脚便走。
“雷大人不再多歇息一会儿吗?”夫子开口问道。
雷岳峙停下脚步,目光投向望月楼的方向:“你保下的妖怪,我不管,但那正在肆虐的妖物,我必须将其斩于刀下,否则愧对无上龙恩。”
语罢,他转身离去,同时一支令箭被他燃放,升空后炸出一朵璀璨烟花。
凌轩目送着雷岳峙与两名巡夜使远去的背影。
“你看见了吗?”夫子转头看向凌轩,出声问道。
凌轩点了点头:“我看见了。”
“你看见了什么?”
“执念。”
一问一答间,凌轩心中诸多疑团豁然开朗。
“那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我不知道,但我之后想去上京城,”凌轩语气中透着迷茫,“那里是大虞的核心地带,我想我应该能在那里感悟更多。”
夫子闻言,微微颔首:“上京城吗?确实,那是我见过最奢靡的地方,我没有什么想叮嘱你的,不过毕竟是那样的纸醉金迷之处,你且还需记住坚守本心。”
凌轩点头应下,随口向夫子道了句谢。
夫子又将目光转向一旁。
胡玉娘等狐妖为了不引起县衙的恐慌,已经尽数褪去了人形,此刻看去,不过是一群普通的狐狸,被搪塞为夫子弟子随行的宠物,倒也没人怀疑。
“不打算去帮你们的族长了吗?”夫子开口问道。
胡玉娘化身的白狐望向望月楼的方向,眼中满是复杂的情绪:“我们帮不上她了,从她堕妖之后,我们与她的隔阂便越来越大,她受血脉的影响,终日在渴血的折磨中挣扎,我们……”
出乎凌轩意料的,夫子伸手揉了揉眼前白狐的脑袋,轻轻叹息:“人各有命,无愧于心便好。”
胡玉娘沉默不语,陷入了深深的思索。
良久之后,望月楼方向骤然再生异象。
一道剑光横斩而出,竟将漆黑的夜空一分为二。
剑气纵横百里有余,凌轩仰望天空,只见天穹之上留下了一道无法愈合的痕迹。
青色的剑光延伸至无尽远方,磅礴的气势好似要将眼前苍天撕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