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潜入上庸

在抵达房陵的五日前,诸葛均好不容易率部行到一处路口。

左侧通往汉中,中间直指上庸,右侧才是前往房陵的道路。

当日日已西沉,山路崎岖,暮色四合,他只得下令就地扎营。

甲士们迅速搭起简易营帐,篝火次第点燃,映照出一张张疲惫却坚毅的面庞。

炊烟袅袅升起,铁锅中粟米粥咕嘟作响,香气飘散在微凉的夜风中。

诸葛均捧着一碗热粥,蹲在火堆旁,目光落在远处连绵的山影上,思绪翻涌。

“军师,您的帐子搭好了。”一名亲兵上前禀报。

诸葛均点点头,三两口喝完粥,起身走向自己的营帐。

帐内陈设简陋,仅有一张矮几、一盏油灯和铺好的草席。

他盘腿坐下,从行囊中取出诸葛亮临行前赠予的木牛木马模型,借着灯光细细端详。

这木制机关精巧绝伦,关节处暗藏玄机,显然是兄长专为山地行军所制。

“这莫非就是记载中所说的木牛流马?”他喃喃自语,指尖轻轻拨动木马的腿部机关。

突然,帐帘被人悄悄掀起一角,关索猫着腰钻了进来,脸上挂着狡黠的笑容,活像一只偷腥的猫。

“军师还没歇息?”关索压低声音,眼睛却亮得惊人。

诸葛均手一抖,木马“咔嗒”一声歪倒在案几上。

他抬头瞪了关索一眼:“大半夜鬼鬼祟祟的,有什么事吗?”

关索嘿嘿一笑,凑近道:“嘿嘿~我有一计,可乱上庸!”

诸葛均挑眉,示意他继续说。

关索立刻蹲到案几旁,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划出简易地图:“申耽的主力驻守上庸。若您能在房陵擒住申仪,申耽必会率军救援。届时上庸空虚……”

树枝重重一点上庸位置,关索眼中燃起战意:“末将愿孤身潜入,等申耽出兵后,在城中制造混乱,配合我军行动!”

帐内一时寂静,只有油灯偶尔爆出灯花轻响。

诸葛均盯着地上的划痕,眉头微蹙。

此计确实出其不意,但风险极高——关索虽勇,终究年少气盛。

“不行。”诸葛均断然摇头,“太危险了,上庸城防严密,驻军数万,你独自前去,无异于羊入虎口。”

关索急了,一把抓住诸葛均的衣袖:“军师!末将可以伪装成商贩,或者流民!再说……”

话音未落,帐帘“唰”地被掀开,鲍三娘叉腰站在门口,杏眼圆睁:“好你个关索!偷偷摸摸找军师,果然是想甩下我!”

关索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弹开三尺:“你、你跟踪我?”

鲍三娘轻哼一声,大步走进来,腰间双刀叮当作响:“谁让你下午鬼鬼祟祟地到处打听上庸地形?”

她转向诸葛均,抱拳道:“军师,这莽夫一个人去肯定坏事,让我跟他一起,好歹有个照应!”

关索涨红了脸:“谁要你照应!我一人足矣!”

“哦?”

鲍三娘冷笑:“那究竟是何人在我庄子迷路跑到了酒窖里?”

“谁让你们庄子那么复杂!”

两人不断的争吵,诸葛均听的脑袋都大了。

“停!”

他打断两人的争吵,嘴角却忍不住上扬。

他轻咳一声,正色道:“三娘子说得有理。关索独去确实冒险,但若你二人同行,一明一暗,反倒更稳妥。”

关索还要争辩,诸葛均抬手制止:“不过有条件。”

他指了指鲍三娘:“三娘子需扮作你妻,遇事以你为首;”

又指向关索:“而你,必须每隔两日派人前来报平安。若隔了三日无消息,我会立刻派人接应。”

关索张了张嘴,最终垂头丧气地应下。

鲍三娘得意地冲他眨眨眼,换来一记白眼。

诸葛均从行囊取出两套粗布衣裳和路引递给他们:“这是早备好的伪装。记住,无论发生什么,保命为上。”

他又从旁摸出一个小布包:“里面有些金疮药和……嗯,巴豆粉。”

鲍三娘噗嗤一笑:“军师连下三滥手段都备好了?”

诸葛均一本正经:“这叫因地制宜。”

帐外,冯习抱臂靠在旗杆上,听着里面隐约的笑声,摇头对张南道:“军师又被那俩活宝缠上了。”

张南嚼着草根,含糊不清地回道:“年轻人嘛,总比咱们这些老骨头闹腾。”

夜渐深,关索和鲍三娘悄悄离营,身影很快隐没在月色中。

诸葛均站在营帐外,望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轻声自语:“可一定要平安啊……”

山风拂过,带着山里独有的凉意。

他紧了紧衣服,转身回帐,案几上的木马被风吹得轻轻摇晃,仿佛下一刻就会哒哒地跑起来。

关索和鲍三娘离开大营后,一路疾行。

这些日子越岭甲士教他们的本事派上了大用场,攀岩如履平地,涉水悄无声息。

两人本就身手敏捷,没了大军拖累,行进速度极快。

“嘿,这藤索甩钩的法子真不错!”

关索拽着藤蔓从崖壁上荡下来,得意地冲鲍三娘挑眉:“比爬树还利索。”

鲍三娘白了他一眼:“少得意,前面就是官道了,再这么蹦跶,小心被申耽的探马当山猴子射下来。”

关索撇撇嘴,但还是老老实实跟着鲍三娘钻进灌木丛,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摸到了上庸城附近。

天蒙蒙亮时,两人蹲在一条小溪边,开始乔装打扮。

鲍三娘从包袱里掏出两套破旧的粗布麻衣。

这是临行前诸葛均给的,布料粗糙,还特意撕了几个口子,看起来像是穿了十几年的破烂。

换衣服的同时,他们将自己的兵器与衣服用几块粗布包裹起来,埋在了一颗粗壮的属下,并刻上了一个“漢”字作为标记。

待关索换上衣服后,蹲在溪边查看自己的容貌,清澈的溪水映出他的倒影:剑眉星目,鼻梁高挺,虽连日奔波略显疲惫,但眉宇间仍透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

他伸手拨了拨水面,水波荡漾间,那张俊朗的脸也跟着模糊起来。

“来,抹点泥。”鲍三娘蹲下身,抓起一把湿泥就往关索脸上糊。

关索猝不及防,被糊了满嘴土腥味,呸呸吐了两口:“你轻点!这泥里有马粪吧?”

鲍三娘憋着笑:“这样才能更像流民啊,谁家逃难的还香喷喷的?”

关索无奈,低头再看溪水,只见自己脸上横七竖八地糊着泥道子,活像只花脸猫。

他伸手抹了抹,结果越抹越花,原本俊朗的五官现在活脱脱像个泥猴。

“不够像,流民哪有这么干净的指甲?得再脏点。”关索嘀咕着,低头看了看自己修长的手指。

虽然练武磨出了茧子,但指甲缝还是太干净了。

鲍三娘想了想:“要不去村里刮点锅灰?那东西黑乎乎的,抹脸上保准连亲娘都认不出来。”

关索眼睛一亮:“有道理!”

当夜,两人摸到了附近一个小村庄。

村民们早已熄灯入睡,只有零星几户人家的灶房还飘着炊烟,想必是夜里煮猪食的。

关索蹑手蹑脚溜到一户人家的灶台旁,掏出小刀,开始刮锅底。

黑乎乎的锅灰簌簌落下,他用手接着,心里暗喜:“这下够黑了!”

谁知刮到一半,灶台突然:“嘎吱”一声,年久失修的木板被他压得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谁?!”

屋里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是窸窸窣窣的起床声。

关索浑身一僵,还没来得及跑,就见一个提着锄头的壮汉冲了出来,怒目圆睁:“哪来的贼娃子,敢偷老子的锅灰?!”

关索:“……”

这罪名真是闻所未闻。

他转身就跑,那壮汉却不依不饶,边追边骂:“臭流民!跑上庸要饭来了是吧?老子今天非打断你的腿!”

关索心里叫苦,脚下却跑得飞快,一溜烟钻进了林子。

鲍三娘早在约定地点等他,见他气喘吁吁地回来,忍不住嘲笑:“哟,关大侠偷锅灰被人撵了?”

关索黑着脸(字面意义上的黑,因为锅灰还糊在脸上),溪水里的倒影活像个灶王爷,只有眼白和牙齿还看得出是个人样。

他把手里攥着的锅灰往她脸上一抹:“少废话,赶紧抹上!”

鲍三娘猝不及防,被抹成了小花脸,气得抬脚就踹。

关索灵活一闪,两人打闹了一阵,总算把锅灰均匀地涂满了脸、脖子和手。

这下,他们看起来活像两个刚从煤堆里爬出来的小乞丐。

次日清晨,两人混在一群真正的流民里,慢慢向上庸城门挪去。

上庸城守备森严,城门处站着两排持矛甲士,目光如鹰隼般扫视着每一个进城的人。

流民们排着队,战战兢兢地等待盘查。

鲍三娘看似畏缩地低着头,实则眼观六路。

她注意到城墙西南角有一处排水口,砖石因常年渗水已经发黑,周围长满了青苔。

更妙的是,那里的守卫正靠着墙打瞌睡,长矛歪歪斜斜地插在地上,显然是个松懈的突破口。

关索则低着头,用余光观察城防,心里盘算着:“西南角有个小门,守备松懈,晚上或许能摸进去。”

正想着,前面的流民突然爆发出一阵骚动。

“凭什么不让我进?我娘病得快死了,就等着我买药回去!”

一个瘦骨嶙峋的少年被守卫一脚踹翻在地,哭喊着挣扎。

守卫冷笑:“规矩就是规矩,没钱,就别想进城!”

关索拳头一紧,眼中怒火骤起。

鲍三娘察觉他的异样,一把按住他的手腕,低声道:“别冲动!”

关索咬牙,强压下怒火。

很快,轮到他们了。

守卫斜眼打量着两人,尤其是鲍三娘,尽管脸上抹了锅灰,但少女的轮廓依旧清秀。

他咧开嘴,露出一口黄牙:“小丫头,陪军爷喝杯酒,就放你们进去,怎么样?”

鲍三娘还没说话,关索已经一步挡在她前面,沉声道:“军爷,我们夫妻俩逃难来的,身上实在没钱。”

一旁五大三粗的守卫不耐烦地挥手:“没钱就滚!别在这碍眼!”

盘问关索与鲍三娘的守卫却制止了那人:“别对人家夫妻那么粗暴。”

转头淫笑的问道:“要不小娘子今晚陪陪我们,我们可以先放你丈夫进去。”

关索额角青筋一跳,拳头捏得咔咔响。

鲍三娘见状,赶紧拽住他的袖子,装作怯生生的样子:“夫、夫君,咱们还是走吧,我害怕……”

那淫笑的守卫继续调戏道:“怕什么?军爷又不会吃了你。”

说着,竟伸手去摸鲍三娘的脸。

这一下,关索彻底炸了,虽说他的确不太想和鲍三娘成婚,但是也不容许一个流氓如此欺辱妇女。

他一把抓住守卫的手腕,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

那守卫疼得脸色扭曲,破口大骂:“反了你了!来人,把这小子……”

“军爷息怒!”鲍三娘突然扑通跪下,声泪俱下,“我丈夫脑子不好,小时候被驴踢过!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关索:“……?”

守卫一愣,狐疑地看了看关索。

鲍三娘趁机从怀里摸出几个铜钱,塞进守卫手里:“军爷行行好,我们这就走,这就走……”

守卫掂了掂铜钱,但又害怕关索的力气,表面上嚣张的叫道:“算、算你们识相!”

关索被鲍三娘硬拽着离开城门,直到走出老远,他才愤愤道:“你干嘛拦我?我一拳就能揍得他满地找牙!”

鲍三娘翻了个白眼:“然后呢?惊动全城守军,让申耽知道有人混进来了?”

关索语塞,但依旧不服气:“那也不能让他碰你!”

鲍三娘愣了一下,忽然露出暧昧的笑容:“哟,关大侠还挺护短?”

关索耳根一热,别过脸去:“少废话!现在怎么办?城门进不去,总不能真在城外要饭吧?”

鲍三娘眯起眼,指向西南角:“看见那个排水口了吗?砖缝里的青苔都快把出水口堵死了,说明很久没人清理。守卫每两个时辰换一次岗,但交接时总有半刻钟的空档。”

她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更重要的是,我注意到那条排水沟连着城内的护城河,水位不高,猫着腰就能通过。”

关索惊讶:“你什么时候看的?”

鲍三娘得意一笑:“你光顾着生气的时候。”

关索:“……”

夜幕降临,两人潜伏在城墙阴影下。

果然如鲍三娘所说,西南角的排水口仅有一名昏昏欲睡的守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