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蹲在巷子口的垃圾站旁，手指抠着校服裙边新蹭上的泥印。八岁生日这天，母亲又忘记给我买蛋糕。
铁皮垃圾桶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我拨开沾着菜叶的塑料袋，对上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黑猫的前爪蜷缩在胸前，暗红色血迹在煤渣地上洇开，尾巴尖却像旗杆似的竖得笔直。
“疼吗？“我撕下作业本封面，它突然伸出完好的右爪按住我的手背。掌心的梅花肉垫比橡皮还软，我数着它耳朵尖的豁口，发现它眉心有块月牙状的白斑，和我左手腕的胎记一模一样。
父亲在巷尾修车铺找到我时，我正用校服裹着这团黑色毛球。“多拉，这猫不吉利。“他沾着机油的手指蹭过猫耳朵，黑猫突然弓起背发出呼噜声，蹭着他磨破的袖口转圈。
那年冬天，黑猫成了我唯一的生日礼物。我管它叫煤球，母亲摔碎第三个酱油瓶时，它总能把炸毛的尾巴塞进我指缝里。
高二那年夏天，煤球叼着半张传单跳上我的习题册。泛黄的纸上印着“横山影视城群众演员招募“，油墨蹭在它胡须上像颗痣。我盯着地理试卷上58分的红色数字，听见煤球把铁皮饼干盒推下书架——里面存着我偷藏的《演员的自我修养》，书页间夹着从娱乐杂志剪下的电影海报。
“你要我考艺校？“煤球蹲在窗台上甩尾巴，对面音像店的霓虹灯在它瞳孔里明明灭灭。我摸着它缺了半块的耳尖，想起上周路过艺考培训班时，玻璃门上贴的招生简章被风掀起一角。
第二天清晨，煤球把当日报纸撕成碎片拼在门前。我蹲下身拼凑着带牙印的铅字：“星海戏剧学院自主招生报名开启...“墨迹未干的日期旁，粘着半片鱼干。
艺考面试那天，煤球咬住我裙摆不让出门。我套上它抓破的牛仔裤，却在考场走廊撞见系主任。他盯着我膝盖的猫爪印说：“上次看到这么生动的即兴表演，还是章子怡考中戏的时候。“
收到录取通知时，母亲把通知书拍在煤气灶上。蓝色火苗蹿起来的瞬间，煤球突然跃上橱柜打翻面粉袋。纷纷扬扬的白色雪片里，父亲抢出烧焦一角的信封，背面拓着个完整的猫爪印。
“去吧。“父亲把存折塞进我背包时，煤球正蹲在行李箱上舔爪子。存折夹层露出半张泛黄的横山影视城传单，边角整齐得像用尺子裁过。
现在我站在影视城道具间，给煤球系上宠物背带。它突然挣脱我怀里，撞开虚掩的铁门。追到二号摄影棚时，我踩到一截银链子。抬头看见穿黑衬衫的男人正在调试灯光，后颈纹着展翅的鹰。
“麻烦抬脚。“他转身时，我慌忙把链子塞进口袋。煤球不知何时蹲在摇臂摄像机顶端，尾巴尖指向场记板——上面用粉笔写着：林多拉，替身演员。
场务姐姐递来古装戏服时，我摸到袖袋里有张字条。熟悉的猫爪印旁写着：穿蓝裙子去便利店。收工后我鬼使神差换上唯一的天蓝连衣裙，在冰柜前撞见早上那个灯光师。他弯腰拿矿泉水时，我口袋里的银链子突然滑落。
“这是我的。“他捡起链子，尾端坠着的鹰羽吊坠在日光灯下晃。我闻到他身上有松木混着显影液的味道，煤球在玻璃窗外眯起眼睛，瞳仁缩成两道金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