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1.十三岁的新帝

建元一十九年春，皇帝抱病，一连两月未曾上朝，朝中流言四起，一时之间竟有些人心不齐。

寝殿，皇帝倚在床上，翻着今日送来的奏折，写什么样的都有，偏远地区半月前发来的问候，写了一大串，看的人眼花缭乱的。

他随手将折子扔到一边，叹气道：“爱妃，你说这些人真是，什么都上奏，每天看这些东西，问候朕爱不爱吃梨子也值得专门写一本吗？”

那妃子明眸皓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只梳着简单的发髻，着一身素白，却像将流光穿在身上一般晃眼，一只玉镯悬挂在皓腕上，只是眨着双眼就已是巨大的吸引，让人难以移开目光。

贵妃靠在皇上身上，柔弱无骨的小手拍着他的胸脯，替他顺气，娇娇地：“皇上，不要为了这些人动怒，皇上想呀，肯定是皇上治理的江山稳固繁荣，百姓安居乐业，是以奏折并无要事汇报，皇上应该高兴呀。”

皇上握住她的手，正欲诉说，门外传来禀报。

“皇上，皇后求见，已在门外等候。”

皇上皱了皱眉：“她怎么来了？”撑着坐起身，宣了皇后入寝殿。

皇后衣着华贵，头上珠钗摇曳生姿，她缓缓走近，跪拜：“皇上。”

皇帝连忙抬手：“皇后快起。”

她抬起头，容貌已然不似年轻时风华，却也能窥出几分颜色来，她望向皇帝的眼睛里满是情谊，不多时竟生出些泪意。

她向前跪行两步，言辞里满是痛心：“皇上，那瑜妃欺骗了您数日啊！臣妾近日盘问御膳房，那瑜妃竟连着三月在饭菜里下药，意图毒害皇上，皇上的身体才愈发病重啊。”

瑜妃面色一白，连忙下床跪下，语气里也带了些着急：“皇上明鉴，臣妾绝对没有做这种事，臣妾一心一意为皇上，绝对不可能毒害皇上！皇上明察！”

皇后突然转头，看向她的眼神瞬间变得嘲弄：“瑜妃是说本宫冤枉了你？”

当然冤枉了她！她张着嘴正欲说话，仔细一想，又咽了下去。尽管自己一时盛宠，但是她怎么能当着皇上的面，去顶撞皇后。

只得萋萋道：“皇上自会明察。”

暗中咬牙，看来还得给她使点绊子，怪她最近忙着照顾皇上赢得圣心，倒是把皇后忘了。

皇上大怒：“够了！都给朕闭嘴！”而后突然大咳起来，瑜妃跪行两步想上前为他顺气，被他用力推开，摔倒在地上。

“皇上！皇上！大皇子为了一名歌姬，将宗正的儿子打死了，京兆尹跟大皇子正等着您定夺呢！”小太监着急忙慌的叩见。

“噗！”皇上怒急攻心，一口鲜血吐在地上，皇后和瑜妃也顾不上跪了，赶紧搀扶住他。皇上颤抖地伸出手，指着小太监，粗重的呼吸在口鼻间进出了好几个来回，声音才重重地出了口：“滚，让他给朕滚！”

两人连忙安抚皇上，赶紧让小太监滚出了寝宫，急忙召唤太医。

不多时几个太医提着药箱进来，低着头为皇上把脉，又看了看面色，几人对视一眼，突然集体跪下：“皇上，臣等医术不精……”

话未说完，皇后急忙打断：“别说这些了，快说怎么治。”

几人又是对视一眼，眼神交流了几个来回，最后推出来一个老者，咬咬牙道：“臣等……束手无策，皇上怕是无力回天了。”

皇后大怒，有些想抓起身边的东西砸，可惜没有摸到，只能指着几人喊：“本宫要你们有何用！”

皇上突然叹气，用力地抬起手摆了摆，示意他们都下去，然后叫来几个太监，为首的是一直跟随自己的小顺子，几个名字在自己脑海里闪烁，缓了缓，有些虚弱的开口：“替朕拟旨。”

来不及叫来那么多人了，皇上想，他能感觉到力气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他有些累了，再晚一点，也许就写不了遗诏了。

鲜血细细地从嘴角又流出来一股，皇后有些悲伤，只托着皇上一边身子，扭头不看他，瑜妃大哭，又不敢出太大的声，白皙的手擦了一遍又一遍的眼泪，可还是止不住。

“朕在位十九载，励精图治，然朕身体违和，恐时日无多，深思国祚绵延，社稷为重，今决定传位于皇八子陈景明，景明仁心宽厚，聪慧过人，深谙治国之道，朕深信其能继承大统，保我江山永固，念其年幼，尚有不足，今立皇三子陈行远为摄政王，封地秣陵，望摄政王尽心辅佐左右，待太子景明成人，即刻返回封地。”

皇上又咳了咳，继续说：“待朕驾崩后，后宫妃子不必殉葬，或遣散或留下，后宫之人不得干涉朝政。”这句话，明晃晃的是冲着皇后来的。

他清楚皇后的野心，也许她满足于自己孩子当上皇帝，坐享其成，也许她不满足，而不满足的后果，他可没法保证，只能下旨不让她干涉政事，后面的路，陈景明也许会好走的多。

此时，门外也来了不少人，陈行远，陈景明，还有几个皇子，后宫来的快的几个妃子，还有太监，大臣，和刚刚赶出去的御医。

门外跪了一地，漆黑的夜里，数不清的人，此时竟然安静的有些可怕。

不多时，小顺子出来宣读圣旨。

一众人里，跪在最前面的，有一位低着头的少年，她只匆匆穿上单薄的白衣，衣襟和袖口都绣着云边，只是夜晚下难以看清，腰白玉之环，披一件黑色大氅，以镂空雕花金冠束发，精致高贵。

众人的头更低了些，只能看见她如玉般光洁完美的下巴，红唇微抿，隐约有什么映着光的透明的东西划到下巴。

陈行远听的明白，他当然是忌惮自己，怕陈景明处理不了各种事项，又怕自己将他养成傀儡或是用什么计策自己登基，皇上心里拎得很清，毕竟，陈景明才是嫡长子，而她，不过是一介妃嫔生出来的罢了，只不过有点能力，唯恐影响自己的地位江山而已。

陈行远暗地里嗤笑了一声，她才不屑于做什么皇帝，留着给那个小豆丁当去吧。

秣陵……陈行远思考了一瞬，再一次觉得她的父亲有点可笑。

真是个好父亲，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了。

一众人刚接旨，便听到里面几声大喊：“皇上！皇上！”接着传来的就是掩不住的哭泣声。

跪着的一行人里，有几个皇子臣子也忍不住擦了擦泪水，陈行远并没有那么大的情感，只不过刚委以重任，一滴泪也不流也不是个事，一听小顺子悲伤宣布“皇上驾崩”，赶紧跟着大队伍哭了几声。

哭了不记得几个时辰，皇后才出来，掩面悲痛，缓了许久还是哭声道：“各位辛苦，这里剩本宫料理就好，各位快回去休息吧。”

陈行远抬起头，眼尾稍显狭长，双眸微红，仔细看去却只能看到沉沉的黑，分明已经流泪，却又看不见太多情绪，好在夜色能掩盖住，她也懒得多装。

众人又安慰了皇后一番，才陆续退去。

有大臣在宫门口拉住陈行远，说了不少话，无非就是说不要太过伤心什么的，陈行远也装腔作势了一番，话里话外都是毕竟是我亲父亲啊，加上抚慰对方情绪，又表示将尽快辅佐新帝，当以国家为重。

一番话下来，令几人折服，拜别众人后，她才骑马回了府上。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等她回来，天也隐隐开始透出亮光来。

先皇驾崩，依礼法来说，新皇需守孝27个月以表孝意，但如果真守这么长时间，那啥也不用干了，一直群龙无首的话，还是等死好了。

陈行远宣布，以日代月，新皇守孝27日，届时在灵前登基。

皇城最近也不是很太平，朝中总有顽固的老东西，觉得陈景明如傀儡一般，起码五年里陈行远会控制朝堂，一个庶子的地位犹胜幼帝！

而到时候，天下还会是陈景明的天下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