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三刻，玄真观后山的铜钟突然自鸣。
我正在丹房整理晒干的朱砂符纸，听到钟声手一抖，描了一半的镇煞符顿时歪出条蚯蚓似的尾巴。窗外飘来几片枯叶，打着旋儿贴在青砖地上，月光在叶脉间凝成霜白的纹路。
“师父又偷喝我的桂花酿了？“我把狼毫笔往青玉笔山上一搁，沾着朱砂的手指在道袍上蹭出两道红痕。铜钟自鸣乃是护山大阵示警，可自从上个月师父在祖师像前摔了个倒栽葱，这破钟大半夜嚎叫也不是头一回了。
穿过回廊时，我顺手从廊檐下摘了盏琉璃灯笼。夜风卷着秋露往领口钻，道观七十二盏长明灯在雾气里晕成朦胧的光团，活像泡在酒里的糯米丸子。转过藏经阁的月洞门，我差点被门槛绊个趔趄——师父闭关的洞府前，那扇刻着八卦阵的玄铁门竟裂开半掌宽的缝隙。
“老头儿？“我扒着门缝往里瞧，灯笼映得石壁上的符咒泛着幽幽青光，“您要是再装神弄鬼，明日我就把您埋在桃树下的那坛......“
血腥味突然窜进鼻腔。
我猛地推开门，琉璃灯笼当啷一声砸在青砖上。洞府中央的太极阴阳鱼阵纹裂成蛛网，师父素日打坐的蒲团上染着暗红，半截断剑插在阵眼，剑穗上串着的五帝钱正在叮当作响。
“师父！“我扑过去抓起断剑，铜钱上还带着余温。剑身映出我煞白的脸，以及身后无声飘落的纸人——巴掌大的黄表纸剪成童子模样，眉心点着朱砂，嘴角咧到耳根。
纸人在我颈后呵了口寒气。
我反手甩出袖中备着的镇魂符，符纸却在触及纸人的刹那自燃。青烟中传来孩童嬉笑，那纸人竟顺着我的手臂爬上来，冰凉的纸边贴着耳垂：“师兄，师父让我给你带句话......“
“小兔崽子装神弄鬼！“我并指如剑戳向纸人膻中穴，却见它轻飘飘旋身避开，纸片手从怀里摸出个物件。月光穿过洞顶的天窗，照在那块雕着云雷纹的玉珏上，正是师父从不离身的天元通灵玉。
纸人突然发出师父的嗓音：“青阳，带着通灵玉去幽冥林......“话音未落，洞外传来杂沓脚步声。纸人倏地缩成团黄火，玉珏“当啷“掉进我掌心，入手温润如握着一汪春水。
“青阳师兄！“两个守夜弟子举着火把冲进来，火光将洞壁上的符咒映得忽明忽暗。我迅速将玉珏塞进袖袋，转身时已换上平日那副懒散模样：“慌什么，师父方才演练新悟的遁甲术，把剑阵弄炸了而已。“
胖墩墩的明尘师弟用火把照着地上的血迹，鼻翼翕动两下：“可这血......“
“朱砂兑了鸡冠血画符，没见过？“我抬脚把蒲团踢到阴影里，“倒是你们，戌时巡夜该在乾位轮值，怎的跑到坎位来了？“
两个师弟顿时支吾起来。我眯眼打量他们被夜露打湿的衣摆，袖中手指悄悄掐了个显形诀。当看到明尘后颈浮现的淡淡黑气时，喉头突然发紧——那是被傀儡符控制过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