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城的夏天一贯三四十度,读研的第三年,顶着烈日在土堆里扫扫挖挖各种文物对于林影来说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汗水顺着脸颊滑落,滴在了洛阳铲上,仿佛要中暑的瞬间,洛阳铲碰上了青石板,她听到了玉碎的声音
那是她手上的血玉扳指,此刻还发着淡淡红光,她还以为自己被阳光迷糊了眼,脱掉了白手套,用力揉了揉眼睛,下一秒周身环境变暗……
一把绣春刀冰冷得架在脖子上,铜甲士兵厉喝:“玄麟司第七卫,接旨不跪者死!”
绣春刀的冷铁腥气渗入毛孔,我本能后仰避开刃锋,右手已摸向腰间——这本该是摸防狼喷雾的动作,指尖却触到一枚鎏金铜牌。
“玄麟第七卫听诏!”宦官尖利的嗓音刺破耳膜,黄帛诏书抖开的刹那,记忆如淬毒箭矢扎进脑海:
古装剧里绝不会展现的真实触感。
青砖地面硌着膝盖,血腥味来自诏书上暗褐的旧血渍。太监指甲缝里的黑泥,金吾卫铁甲缝隙蠕动的虱子,还有这具身体脊椎第三关节的隐痛——那是上个月执行任务时被鸩羽卫的透骨钉所伤。
“三日内取镇北军裴湛首级,逾期则蚀心蛊发作。”诏书重重拍在额头。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左手三指扣地行暗卫礼,喉间溢出不属于我的冰冷声线:“谨遵钧命。”玄麟司地牢的滴水声在子夜格外清晰。
她盯着铜鉴里这张陌生的脸:上挑的丹凤眼缀着泪痣,与她在现代拍的汉服写真惊人相似。腕间沙漏状刺青正在渗血,当细沙完全变成猩红,就是蛊毒发作之时。
「林影,你是考古学家,不是杀手。」对着水面喃喃自语,突然被铜鉴背面的纹路吸引——鱼肠剑鞘的暗格竟刻着楔形文字。
“公元前三世纪,塞琉古帝国的军用密码...”指尖拂过那些三角符号,突然浑身剧颤。这具身体残留的记忆在苏醒:上元夜刺杀波斯商人,鸩羽卫的追捕,还有...
“醒了?”铁门吱呀作响,来人抛来青瓷药瓶,「每次接任务都吓晕,第七卫的胆子被狗吃了?」
逆光中只见玄色劲装上的朱雀纹,是四象使中的南司统领。我模仿着原主神态单膝跪地,却被他掐住下巴强行抬头。
“裴湛的画像。”羊皮卷拍在脸上,“别被他那副好皮囊骗了,雁门关外被他砍头的探子,能填平护城河。”
烛火跃动间,我瞳孔骤缩。画中银甲将军眉眼凌厉如刀,左耳垂却缀着枚玉雕螭龙——和现代考古队出土的“昭武帝陪葬品”图录第47号文物完全一致。
五更天的梆子声里,林影蹲在镇北将军府屋脊调试腕弩。
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完美得可怕,三十斤重的夜行衣如蝉翼轻便。但真正让我冷汗浸透后背的,是府邸布局竟与咸市市郊那个战国贵族墓的明器陶楼一模一样——连东厢房窗棂缺角的方位都分毫不差。
「当啷——」
巡更卫兵的铜锣突然脱手,整个人如提线木偶般僵直。我嗅到风中飘来的苦杏仁味,氰化物!二十一世纪才普及的毒理知识,此刻却在古代夜空下得到验证。
十丈外的梧桐树上,鸩羽卫独有的孔雀翎徽记在月下一闪而逝。
“他们要抢功...”我扣紧三棱刺,突然听见书房传来瓷器碎裂声。
雕花窗棂映出两道剪影:裴湛的剑正抵在一个文士颈间。
“少帅当真要查先帝时期的军饷案?”文士笑声嘶哑,“不如问问玄麟司,当年是谁把漠北布防图...」”
寒光乍现,血瀑喷溅在窗纸上。我听见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不是恐惧,是这具身体在兴奋。
“出来。”裴湛甩去剑上血珠,目光如炬直射我藏身的飞檐,“玄麟司现在连梁上君子都要派女人来当?”
瓦片在靴底碎裂,裴湛耳垂的螭龙玉坠泛起幽光,我眼前闪过现代实验室的场景:X光扫描显示那枚玉坠内部,藏着微雕的西域地图...
愣住的刹那,裴湛的剑锋已破空而至时,她本能地旋身错步。鱼肠剑三截钢刃咬合成鞭的瞬间,他瞳孔微缩——这是玄麟司从未记录过的武器形态。
青铜剑擦着耳际划过,削落一缕青丝。林影借着巴西战舞的腰力后仰,腕弩毒针却被他用剑穗玉珠弹开。那枚螭龙玉坠在月光下泛起涟漪般的微光,靠近她时总闪出若隐若无的红光……就像那时的血玉扳指…
“谁教你的招式?”他突然收剑入鞘,目光如解剖刀般划过我持械的右手,“玄麟司的《破军卷》里,可没有这种...”他顿了顿,“猴子偷桃的野路子。”
林影僵在原地。方才情急之下使出的防身术,确实混入了现代格斗的阴招。
“漠北探子惯用的下三滥手段。”他甩去剑上血珠,突然逼近至呼吸可闻的距离,“玄麟司何时成了突厥人的狗?”
雕花窗外传来夜枭啼鸣,掩盖了她过快的心跳。他战袍领口露出的伤痕蜿蜒如古地图,最新那道刀伤还在渗血——是三天前我亲手绘制的《昭代兵器谱》里记载的陌刀技法。
「将军慎言。」林影模仿着原主冷硬的声线,「玄麟司只听命于...」
“圣上?”他突然冷笑,剑鞘重重磕在案头。
“那你今天这是奉命来取我的首级喽?”他甩袍坐下,外面的人破门而入,举剑将林影团团围住。
“至于这个,那就是我们玄麟司的机密了,恕小人不能奉告。”完不成任务拿不到解药是死,在这里被抓也是死,条条大路都是死。
“玄麟司第七卫,林霜阙,听说波斯商人遇刺案和燕国使臣遇刺案都是你的手笔啊,真是大名鼎鼎啊。”他拿起还沾着血的剑,架在她的脖颈上。
“我很欣赏你,不过,如果我欣赏的人不能为我所用,那就只能下去了。”
冰冷的声音听得她不寒而栗,她抬起头,强迫自己冷静和他对视:“我需要蚀心骨的解药,如果你能给我,我就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你是要我当你的狗还是当你的剑都悉听尊便。”现在活着是最重要的,先活下去再找活下去的办法。
他将剑从她的脖颈上移开,又抬手示意围住林影的士兵散开。
“江临,给她。”说着,他背后一直没出声的人从怀中拿出一瓶药扔给了林影。
“我最不屑玄麟司和鸠羽卫的做派,用毒药牵制人是最烂的做法,我的人就要完全忠诚,我不怕你跑,你跑了,天涯海角我都能把你碎尸万段。”他平静的说完,盯着林影吃完药。
林影吞了一粒小药丸,顿时手腕上沙漏状的刺青正慢慢消失。
她抬头看着那个叫江临的男人,直觉告诉她外面的氰化物和他脱不了干系。
“此事和将军的身世有关系。”据她多年的考古经验和对历史的了解,眼前的人应该就是昭武帝—李湛。
闻言,裴湛眼中一丝慌乱一闪而过,但还是被林影敏锐的捕捉到了,看来她猜的不错。
“日后你就留在我镇北将军府,江临,你且带她下去吧。”说完将手中的剑扔向那个文士,正中心脏,血涌而出,等于给林影一个下马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