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林木

2001年,一个普通的下午,在L市的一家普通的医院里。

产房外的走廊里,灯光柔和但却带着一丝冷清。林木的爷爷奶奶在焦急的等待着。

林木的爷爷手里拿着电话,焦急地来回踱步,时不时望向紧闭的产房大门。林木的奶奶坐在产房外的长椅上,手里攥着一串佛珠,低声念着祈祷词,仿佛这样能带来更多的安心。

“老头子,再给林建军打个电话!”

“哎呦,老婆子我刚打过了,没人接呀!”林木爷爷拿着电话一遍又一遍的拨着林建军的电话号码。

“再打!这么重要的时候,当父亲的居然不在,你说这像话吗?”林木奶奶严肃地说。

“嘟…嘟…嘟…对不起,您所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请您稍后再拨……”

“你听听,打不通呀,我都打了一下午了,真的是,自己要当爸爸了也不知道着急。”林木爷爷焦急地拿着电话,跺着脚。

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偶尔有护士匆匆走过,脚步声在走廊里回荡。

每一次产房门的轻微响动,都会让爷爷奶奶的目光瞬间聚焦过去。等待的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分钟都像是一个世纪。

“哇…哇…”产房里响起一声响亮的哭声,林木出生了。“好像是生了!生了!”林木奶奶激动地说。突然,产房的门开了,护士怀里抱着婴儿,微笑着走出来,轻声说道:“母子平安!恭喜!”

瞬间,紧张的气氛被喜悦冲散,奶奶双手合十,重复地说:“母子平安!母子平安!”爷爷小心翼翼的接过孩子。

随后,林木的妈妈梁红被护士们从产房里推出来,梁红的麻药劲还没过,她缓缓的转头,环顾四周,无力地问:“妈,建军呢?他还没到吗?”

林木的奶奶俯身在病床旁边,温柔的跟梁红说:“你先好好休息,别想那么多了,我那个逆子我一定要好好骂他!”

“对,你就放心吧,他要是再不来,我就上公司找他去,我就是打断他的腿我也要把他带到你的面前!”林木爷爷恶狠狠地说着。

一般来说,在一个家庭中,孩子的出生是这个家庭的头等大事,但在林木的家庭里,林木的父母好像并没有多在意过这个孩子。

“你还是孩子的爸爸吗?你还关心这个家吗!”梁红大声的吼着,拿起靠在身后的枕头,冲着林建军扔去。

林建军狠狠地挨了一枕头,默默地捡起枕头,拍拍上面的灰,慢慢地说:“原本是要赶回来的,可是工作没忙完,我没办法赶过来啊。”

“好啊,工作忙,工作是你的头等大事,比孩子还重要,那你现在还回来干什么,找你的工作过日子去吧。”

“老婆,你别这么说,我工作不是也为了给你和孩子带来更好的生活嘛,别生气了。”

林建军试图用温柔的语气,安慰正在气头上的老婆,“我这不是也在第一时间着急赶回来了吗,别生气,生气对脾胃不好。”

“哇哇哇……哇……”林木被大人们的声音吵醒了,开始哭了起来。

“你看,孩子都被咱俩给吵醒了,他都害怕了。”爸爸轻轻地说,“孩子才刚出生,咱俩要是经常吵架的话,对孩子的成长不好。”

林建军走到婴儿床边,一只手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粉嫩嫩的脸颊,眼里流露出温柔的目光。

“哭哭哭,他就知道哭,哭得烦死了。”妈妈嫌弃地说着。

“不哭不哭,妈妈生气了”爸爸逗着孩子说着。

“老婆,咱们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字?”

“还取名,有什么可取的!就叫林木!”

就这样林木的名字就被妈妈随意的取好了。

自从梁红生下林木后不久,她就得了严重的产后抑郁。

卧室里,一束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洒了进来,却没能驱散空气中的沉重,也没能驱散梁红心中的阴霾。

梁红安静地坐在床边,怀里抱着刚出生不久的小林木,目光呆滞的望向窗外,嘴里还时不时的喃喃自语。

她的脸上并没有初为人母的喜悦,只有深深的疲惫和茫然。

小林木在她的怀里轻轻动弹,发出微弱的哭声,来表达自己的不舒服和不满,但她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只是在麻木地拍着怀里的襁褓,动作迟缓而无力。

房间里堆满了没有整理的婴儿用品,还未清洗的奶瓶、使用过的尿布随意的丢在垃圾桶一旁、婴儿的玩具散落一地,这些物品仿佛都在诉说着她的无助。她的头发凌乱地扎在脑后,眼圈深陷,脸色苍白,整个人像是被抽空了力气。

床头柜上放着一碗已经凉透的粥,那是林建国出门上班前特意为她准备的,但她一口都没动。

梁红的脑海里充斥着各种消极的念头:“为什么我感受不到一丝的快乐?”“我应该很爱他的呀?我应该很喜欢他的呀?他是我的孩子啊”“以我的能力,真的能照顾好他吗?”“我是不是一个不合格的母亲?”

这些想法像一条条带刺的铁链,紧紧地缠绕着她的心,链条上的刺深深地扎进她的心里,让她喘不过气来。梁红也尝试过让自己微笑、让自己开心起来,但嘴角像被重物压住,怎么也笑不起来。

林建军晚上回到家,手里提着刚刚买好的菜,语气轻快地说:“老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随后,轻轻地把菜放在厨房,见客厅里没人,转身向着卧室走去,微笑着推开卧室门。

当他看到梁红的样子以及满屋随意散落的物品时,他的笑容瞬间凝固了。

林建军快速走到她的身边,轻声问道:“老婆,你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我来抱一会儿子。”她摇摇头,声音沙哑而微弱:“我没事,就是有点喘不过气,有点累。”

林建军蹲下身来,紧握住她的手,发现她的手很冰,像是在冰水里泡过一样,手指在微微的颤抖。

他内心一阵揪痛,低声说:“你别一个人扛着,有什么事情,有什么话就跟我说,好吗?她的眼泪突然夺眶而出,像是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找到了出口。

她哽咽着说:“我也不知道我怎么了,我感觉就是好累,好难过,开心不起来……我好像做不好林木的妈妈了。”

丈夫紧紧地抱住妻子,轻声地安慰着:“没事的,你已经做的很好了,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我们一起面对这一切,好吗?”

“老婆,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我升职成为副总经理了,我们之后的日子都会好起来的,相信我!”她无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泪水无声地划过,她也没有力气跟林建军一起庆祝这个好消息。

可是后来,梁红的情绪越发的阴晴不定,变化无常,让人琢磨不透。

她的心情有时像春日里的暖阳,温柔而明媚;有时像夏日里的雷阵雨,来的突然且猛烈;有时像秋日里的落叶,忧伤又落寞;有时又像冬日里的寒冰,冷漠而疏离。

渐渐的林建军对待梁红的也没了耐心,说话的语气语调也不如从前那样温柔,有耐心。

但为了让梁红能好好的带孩子,林建军让她把原来安稳的工作辞了。

可就因为照顾孩子的事情,夫妻俩经常因为各种琐碎的小事吵架,几乎是三天一小吵,五天一大吵。

住在隔壁的邻居,有的实在是受不了他俩的吵架而不得不搬了家。

一个普通的晚上,一家人吃过晚饭后,两岁的林木坐在电视机前的地毯上,乖巧地读着儿童绘本,全然不知一场暴风雨般的大战即将拉开帷幕。

“林建军!喊你几遍了,饭桌上的饭菜就是不收拾,还坐在那里看电视!”梁红高声呵斥道。

“等会就去,等会就去。”林建军姿态懒散的躺在沙发上,看着电视,语气不耐烦的说着。

“还等会就去,一个小时前就这么说的!”

“哎呀,你能不能别总这么大嗓门地唠叨,我工作一天已经很累了,我歇一会。”

“你工作一天累!我在家带孩子就不累了?你以为我一天天在家里闲着玩啊,做不完的家务,还要照顾孩子,我是你家保姆,天天伺候你!”

说完“砰”地一声饭桌上吃完的饭菜碗筷,全都摔到了地上。

“哇…哇…”小林木被这一声巨响吓得嚎啕大哭起来,可是两个人谁没有一个人来安抚受到惊吓的孩子,他的哭声无人在意。

父亲坐起身来,皱起眉头,语气冰冷的说道:“你今天又发什么疯!”

“我今天还就发个疯试试了!你一天天的除了工作,哪还关心过这个家?”

梁红变得歇斯底里起来,她站在狼藉的餐桌旁,双手紧紧攥成拳头,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胸口剧烈的起伏着,仿佛每一次的呼吸都在压抑着即将爆发的怒火。她的眼神像刀锋一样锐利,直直地刺向对面的男人。

“我不关心?我要是不工作那你们娘俩吃什么?你就不能体谅我一下?”林建军也在不知不觉中提高了语气语调。

“林建军!你变了!”梁红的声音提高,由于生气气息不稳,紧握的双拳也不由得颤抖了起来。

林建军也终于实在是忍不住,情绪爆发了出来:“我变了?我看是你变了吧!每天阴晴不定的情绪,还要我看你的脸色过日子,谁能受的了你!”

梁红的眼眶泛红,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但是她的表情依然倔强,仿佛在用最后的一丝力气,维护着自己的尊严:“你果然是变了,你变得跟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够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辛苦吗?你知道我每天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你倒好,就为了这么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家里乌烟瘴气不得安宁!你有没有想过,我也是个人,我也有情绪,我也会累!”林建军无奈的说着。

“好啊,既然你累了,我也累了,我觉得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

“离婚吧。”说完,梁红的眼角缓缓流下了无声的眼泪,她抬手,轻轻一抹,将泪痕抹去,大步走向门口,用力拉开门,砰的一声,摔门而去。

留给林建军的是一屋子的狼藉和还在抽泣的两岁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