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皇曾孙狱中再遇刺 小狱吏终以命报恩

上一章说到慕容无邪夜入郡邸狱刺杀皇曾孙刘病已,却因天黑难以找到,以致无从下手。直到晨曦微露、天将放亮时,慕容无邪怕难以脱身而正待离去之时,忽然听到“姨姨、尿尿”一句奶声奶气的声音传来,心说:

“哈哈,成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啊,此子果然藏在女监之中。待我将其杀掉,好为王爷殿下清除阻碍。”

于是,慕容无邪立即在高房处长身而起,迅速向发出幼童声音的监房窜去。

慕容无邪来到刘病已藏身的监房,伸手准备将房瓦揭开,想从房上跳入房中行刺,随后再从房顶逃出,这是慕容无邪早就规划好的行刺撤退路线,也是最为安全的路线。但伸手揭瓦时却发现不对,瓦揭不开。

原来狱方为防劫狱,已将房顶特殊处理,根本就揭不开瓦片。

正在焦急之时,忽然,只见西南天上划过两道耀眼的流光,漆黑的夜空瞬时被这两道流光照亮,远处的天空中隐隐传来两道隆隆的呼啸声。

天生异象!

“啊!”慕容无邪被这天生异像给吓了一跳,不禁惊呼出声。心说:难道老天不许我行此恶事,在警告我不成!

女监中的胡组、郭征卿两人正在为刘病已换尿,忽然听到房上传来“㗭㗭嗦嗦”的声音,开始还以为是耗子在房上打架呢。但仔细一听,不像。这时,高高的小窗忽地闪过一道亮光,伴随着亮光,“啊”的一声惊呼从房上传来。

房顶上有人!

两人立刻意识到危险,于是一边高声呼叫:

“快来人啊,房上有刺客!”

一边分工:一人将刘病已抱起护在房角处,一人上前将监房门顶死。

慕容无邪没料到监房顶已处理得铁块一般,加上天生异像的示警,正在犹豫着是走是留的时候,两妇人的高声呼叫在寂静的夜空中炸响,狱中立时沸腾起来:

“哪里有刺客!刺客在哪里?”

“刚才好像说是在房顶上,太黑了,看不见!”

“哦看见了,那边房顶上好像是有个人影。”

“对!就是那,那个就是刺客!”

“大家快去那里捉拿刺客!”

狱中侍卫们找到刺客方位后,立时向着刘病已住的监房汇集过来。

慕容无邪在房顶上看得真真的,见侍卫们向着这边包抄过来,一时慌了神。但转念一想:既然到来都来了,且好不容易找到这个小孩,岂能空手而回。何况侍卫们来到这里还有段距离,只要自己手脚快点,完全可以安全撤出。想到这里,立即改用千斤坠的功夫,想要踩破房顶强行入内行刺!

却还是不行。

慕容无邪心思一转,立刻从房顶跃下,想趁侍卫赶到之前,从监房门强行突入,将刘病已刺杀。

监门本就扎实,加上妇人已在房内将门顶得死死的,慕容无邪用力撞了数下,都没有将门撞破。监门虽未撞破,但在慕容无邪的强力碰撞下,还是将监门撞得摇摇欲坠。

妇人毕竟体弱,面对强壮的燕赵汉子之冲击,虽咬牙苦撑,但早已险象环生。

慕容无邪见再撞两下,监门就会撞破,立时高兴的大叫:

“小娘子,你就别费力气了,你是挡不住的!”

说着,慕容无邪调整气息,就要向监门发起更强烈的撞击,欲以千钧之力一撞破门,以一击功成。

这时,只听得一声断喝:

“刺客休得猖獗,此处岂能容你放肆!”

伴随着呼喝声的是“咻咻”两道箭矢破空之声,直向慕容无邪袭来。

慕容无邪听到箭矢的破空声,惊呼道:

“糟了!”

急忙收势,举刀将箭格开。心中暗叹一声道:

“真是功亏一篑啊!看来此子今日是杀不成的了。”

此时,见狱中侍卫已将赶到,后面还有弓箭手,慕容无邪知道要是再不走,就真走不了了。于是两脚一跺,平地而起,跃上房顶后迅速朝后院的围墙处窜去。

率侍卫赶来的邴吉,见慕容无邪想从房顶上逃逸,立刻指挥弓箭手放箭。

慕容无邪边逃边挥刀向后,将射来的箭矢击落,但在跃上围墙时,终究还是百密一疏,被一箭射中了左肩,趔趔趄趄地摔倒在了围墙外。

众人见刺客已然中箭,顿时高兴的大声高呼:

“快拿刺客!刺客中箭了!刺客跑不了了!”

但等狱中侍卫赶到围墙外时,早已不见了刺客的踪影,只留下一支折断的羽箭和滴落在地上的数滴鲜血。

邴吉看了看现场留下的羽箭和鲜血,站了起来,神情凝重的看向刺客逃走的方向,又看了看禁宫方向。过了一会儿,邴吉才沉声吩咐狱吏:

“你现在立即去廷尉府,报告廷尉王大人,将今晨发生之事报个备。然后去京兆尹,就说今晨有贼匪劫狱,被箭射伤后潜逃,请即刻展开搜捕。记住,让京兆尹告之捕快,搜捕的是被箭射伤的贼人。”

狱吏走后,邴吉先到女监中看了看刘病已和两个哺育他的妇人。

见刘病已受了点惊吓,已被妇人安抚下来,又睡着了,于是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对妇人的行为表示了赞赏后,就退了出来。

来到公事房后,邴吉将三个侍卫头领叫了过来,对他们说:

“从今晨发生的事来看,贼人定是昨夜即已从围墙处潜入,藏在了房上。据此看来,守卫还需加强。从今日开始,张猛、王成,你们两人负责夜晚的巡逻;李果是个神箭手,今日若无你的那一箭,贼人就安然逃去了。因此,今后你也须于晚上在高塔内值守,当再有贼人时必须确保其有来无回。”

三人应诺而去。

成轸早上起来后,正在准备觐见之事,就见慕容无邪从外抱着肩头,踉踉跄跄地走了进来,身上还有斑斑血迹。成轸见状顿时大吃一惊,上前将他扶入密室。慕容无邪告诉成轸说:

“已经打探清楚了,狱中确有一个两岁多的孩童,藏在女监中,由两个妇人照料。狱中防备很严密,以致我在刺杀时失手,并被一力大势沉的神箭手射伤了左肩,导致行动失败。”

成轸安慰道:“打探清楚就好。你既已受伤,藏在密室养伤好了,等禀告王爷后,再听从王爷的安排行事吧。”

与此同时,在钩弋宫。一个内侍对钩弋夫人禀告说:“主子,今晨郡邸狱的女监处发生骚乱。据查,是燕王的人去狱中行刺,与侍卫发生激烈打斗,燕王的人受箭伤后逃离。现在满城都是搜捕受伤贼人的捕快。”

钩弋夫人听了,问:“那刺杀结果可成?”

内侍答道:“据查,未成。刺客刚欲行刺时,惊动了狱中侍卫,导致行刺失败。”

钩弋夫人沉吟道:“嗯,看来卫太子之孙定是藏在了狱中的女监处。经此一闹,狱中防卫必然加强了。”

说到这里,钩弋夫人厉声对内侍道:“你速去安排数名高手,扮作江湖之人,在郡邸狱外潜伏,寻隙入内将太子余孽除掉,以绝后患。”

内侍答应一声“是,奴才明白”后即退出宫中,随后按钩弋夫人的吩咐办事去了。

内侍刚刚离去,又一小内侍匆匆而来,低声禀报道:

“启禀主子,宫中传来消息,燕王派使者向皇上问安后,请求皇上准许他回京宿卫宫中,保护皇上。”

钩弋夫人听了大怒:“宿卫皇宫?这向来就是太子专属之事。这个燕王竟敢公然觊觎太子之位,其欲置吾子于何地?”

随后又问小内侍:“皇上听到此言,有何话说?”

小内侍见钩弋夫人发怒,吓得战战兢兢地说:“皇上听到此言,也是大怒,立即命侍卫将使者推出斩首,并下旨申斥燕王、削去三县封地以示惩戒。现在燕王的副使已带着圣旨,被勒令启程回燕国去了。”

钩弋夫人听了,心中大安,将小内侍打发走后,在寝宫中陷入了沉思。

这时,只听宫外传来内侍高呼:“皇上驾到!钩弋夫人速速前来接驾。”

钩弋夫人闻报,急忙用手正了正衣冠后就赶到宫门接驾。

武帝今天下朝后直接就往钩弋宫来了。

刚到宫门,就见爱妃钩弋夫人带着自己最为宠爱的小皇子刘弗陵前来接驾,心情立时大好,拉着刘弗陵的小手进了钩弋宫。

进宫后,武帝语气不无恼怒地对钩弋夫人说:“今天刘旦那个逆子,竟然派人向朕要求由他来宿卫宫中,他这不是想尽孝道,不过是在盯着朕的皇位罢了,朕还在呢!想不到据儿刚受屈而亡,就有人迫不及待的觊觎着太子之位。在据儿亡后不到一年,李广利这个叛贼就勾同刘屈氂这个奸贼,想要谋骗朕将他的外甥扶上太子之位。此事刚过去一年,这个逆子也不长长记性,就敢公然窥视朕的皇位了。别说朕不答应,就是上苍也不答应。就在午时,右扶风来报,今晨,右扶风的雍县发现两颗天外飞石,就是对老三这个孽子的警告。”

钩弋夫人听武帝称刘据为据儿,而不再是逆子,心中顿感不妙,知道武帝已知刘据是受屈而死之事。但面上装作不知情状,劝道:“皇上息怒,保重龙体要紧。皇上修仙求道,定能长生不老。”

武帝摆手道:“爱妃休得再说修仙之事,朕已经想明白了,世上哪有长生不老,这修仙求道不过和那巫蛊之事一般,乃骗人的把戏。”

此时的武帝,已接到田千秋的报告,巫蛊一案并无一件实据,全是江充之流的信口之言。也就是说,太子刘据在巫蛊一案中是被冤枉的。

明白了真相的武帝,心中怒火是冲天而起:罪魁江充虽已死在太子手中,但还是被武帝下令夷灭三族;另一罪魁祸首苏文则被武帝下令点了天灯;曾在巫蛊一案中诬陷太子的贰师将军李广利、丞相刘屈氂也被灭族。

武帝还觉不解气,又将在巫蛊案中对太子刘据兵刃相加的人也一一杀之:曾在与太子一战中功劳最大的莽通被封为重合侯、抓获太子少傅石德的景德以布衣之身被武帝封为德侯,两人被武帝下令处死;在泉鸠里逼得太子自杀的兵卒张富昌被封为题侯、新安县令李寿封侯并升任北地太守,两人被暴怒的武帝处死并灭了族。大鸿胪商丘成在与太子一战中因功升任御史大夫,见众多与太子一战曾立功受封之人不是被武帝处死,就是被灭族,心中惶恐至极而自杀身亡。

至此,巫蛊之祸受牵连至死的人达四十万之多,其中更有武帝的皇后、太子、公主及皇孙、皇孙女,这让晚年的武帝深夜梦回,心中悲伤得夜不能寐。

钩弋夫人知道武帝心中的哀伤,但更惶恐于武帝对太子刘据的父子情,要是让武帝得知太子刘据有后,后果不敢料想。于是上前跪伏在武帝前,哽咽着说:

“皇上啊,臣妾心中惶恐之极。原本以为皇上修仙求道必能长生不老,臣妾及陵儿就可在皇上的庇护下,与皇上长相厮守而无忧了。现在皇上说修仙求道皆是骗人之术,这让臣妾心中顿失所依。试想,前卫太子就因深受皇上宠爱而招众忌,以致交相构陷而身死。现在臣妾和陵儿又深得皇上宠爱,不知背后嫉妒之人凡几,惟恐皇上百年之后,臣妾和陵儿必步卫太子后尘,几无立锥之地了!”

说到悲伤之处,钩弋夫人抱着幼子刘弗陵跪在地上哭作一团。

武帝听钩弋夫人说得甚为有理,心中之意更加坚定,安慰道:

“爱妃不必悲伤,朕已对你母子早有安排,必保陵儿无忧!”

钩弋夫人听到武帝的保证,心中暗喜,一块石头总算落了地,便敛了悲声收了泪,向武帝谢恩后就站了起来,来到武帝身边,给武帝轻轻捶着背,说:

“皇上,虽说修仙求道不可靠,但皇上也应放宽心来,保重龙体,臣妾和陵儿还想多得几年皇上的亲自庇护呢。”

刘弗陵也依偎在武帝身边,奶声奶气地说道:“父皇你可得保重好龙体,活到万岁哦。大家不是都称呼您为万岁吗!”

武帝听了,心中伤情稍减,摸了摸刘弗陵的头,笑道:“皇儿,世人哪有活千年万年的,能活到百年就已不错的了。”

刘弗陵听了,双手摇着武帝的手臂,说:“那父皇就活过一百岁,活到两百岁,我就可以和母妃守在父皇身边一百多年了。”

武帝听了笑道:“好好好!朕可得像陵儿说的那样好好活他个一两百年。”

钩弋夫人见武帝沉浸在天伦之乐中,心中一动,问武帝:“皇上,既然已知卫太子是受屈而亡,臣妾斗胆,想请皇上为卫太子正名。”

武帝听了,心情立时沉了下来,说:“爱妃啊,朕知据儿是受屈而死之后,原本打算为其正名,但宗室不肯、朝中大臣也有异议,且据儿满门被灭,已无从补偿了。这个江山本来是要给据儿的!可惜朕的据儿没了!连后人也没有了啊!”

说到后来,武帝的声音哽噎了起来。咬牙切齿地接着说:“那朕只有为据儿报仇了。朕要将害死据儿的祸首江充夷灭三族、把苏文给活活烧死,将所有对据儿兵刃相加的人统统处死。可朕不能公开为据儿正名啊,愿据儿泉下有知,能原谅他的父皇。”

看着武帝因愤怒而扭曲的脸,钩弋夫人听了,心中无比惶恐,待武帝离开钩弋宫后,即招来内侍,吩咐道:

“你速去通知埋伏在郡邸狱附近的江湖人,本宫等不及了,让他们尽速行动,将卫太子余孽除去,以绝后患!”

再说成轸。得知使者常公公被斩首,皇上还下旨申斥燕王、削去了燕王三个县的封地,吓得跌坐在椅子上,半晌说不出话来。片刻之后,成轸只得起身收拾行李,按圣旨要求离京返回燕地。

离京前,成轸对慕容无邪说:“我们奉旨得先回燕地,你有伤在身多有不便,就在三辅之地找一个僻静之处养伤吧,伤好后再寻机除去那个孩童。”

慕容无邪答应后,就留在了长安城中养伤,并时时注意查探郡邸狱的情况。

成轸回到燕地后,将武帝的旨意告诉了燕王刘旦。刘旦听后,语气惶恐且不无责备之意地说道:

“成先生,事情怎么会这样呢?这可和你我想的不一样啊?这、这、这,这是不是对本王太过严厉了。”

随后又充满怨恨地说:“想不到老头子这么偏心,真是老糊涂了!”

成轸在返回途中已想好了对燕王的说辞,见燕王有点慌乱,于是说:“燕王殿下不必着急!我们分析的并无差错,只是出了点小状况而已,请容小人与殿下详陈。”

成轸于是将卫太子可能有后之事告诉了燕王,还将自己的安排也向刘旦作了禀告。最后说:

“若能将卫太子之后除去,皇位就只能在你们四个皇子中传承。王爷您现在居长,贤德之声在外,远胜于您的三位皇弟。虽说小皇子最受皇上恩宠,但毕竟太过年幼,此时尚不满六岁,皇上不至于糊涂到顶着废长立幼的阻力,而将皇位交到一个儿皇帝的手上吧?有鉴于此,小人以为王爷您大可放宽心,耐心等着,等个一两年,自会等到您荣登大宝的那一天。”

刘旦听了,点了点头,说:“好吧,本王就听先生之言,等!等个一两年,孤就不信,风华正茂的本王,还熬不过风烛残年的父皇不成?”

随后,刘旦又皱了下眉头,说:“先生刚才说的卫太子有后之事。本王觉得仅靠慕容先生一人是否太过力薄,还是再增派两个人手过去才好。”

成轸拱手道:“还是殿下英明,慕容先生若再有两个帮手相助,必能万无一失。”

刘旦将侍卫田仲、毕英唤来,吩咐两人即刻动身赶往长安,协助慕容无邪。

慕容无邪的箭伤痊愈后,便时常到郡邸狱处打探,一直未找到下手的机会。见到两人前来相助后,心里十分高兴。他告诉两人说:

“我近来常到狱外打探,虽未找到机会下手,但我发现狱外有还两股人马,也在打探狱中情况,似与我等目标相同。一股看似江湖中人,一股则情况不明。这两股人马看似等不及了,可能今明两晚就会动手。我们也做好准备,等他们动手后,我们也趁机而行。”

田仲和毕英拱手应道:“诺。我们两人遵殿下口谕,一切听从慕容先生的吩咐。”

三人于是做好准备,入夜后,即身着夜行衣,在慕容无邪的引领下,悄然潜往狱外的一高处,躲在暗中,静候着两拨人马的行动。

这两拨人马,江湖中人的这一拨就是钩弋夫人命人网络的。他们早已接到钩弋夫人要求尽速动手的命令,但因无隙可乘,一直迟迟动不了手。在接到第五次的命令后,才不得不决定,于今晚行动。

他们也知道还有两路人马与己目标一致。

这天晚上,夜黑风高,星月无光。正是“月黑杀人夜,风高放火时”,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无极门帮主谢无极带着帮中的两名高手和一个江湖杀手鬼见愁,潜到监狱的围墙外时,停了一下,转身向躲在暗处的两拨人马打了个手势后,就率同跃过狱墙,从房上潜往女监刘病已住的监房处。

伏在房顶的谢无极朝四周望了望,狱中悄然无声。但当眼光扫过围墙时,突然看见墙角处冒出了五名黑衣人,留下一人隐在墙角,四人躬着腰,轻轻地快速窜到刘病已住的监房门前。

这五人就是那股神秘人。

这五人实则是贰师将军李广利的贴身侍卫。

李广利在谋划将自己的外甥刘髆推上太子之位的事情败露后,同谋刘屈氂被武帝下令腰斩,当时领兵正与匈奴作战的李广利,得悉消息后又兵败,也就投降了匈奴。单于为了收买降将,对李广利恩宠很厚,这引起原先降将卫律的嫉恨。恰逢单于的母亲阏氏生病,卫律授意胡巫,让单于杀了李广利作祭祀品,以求阏氏病愈。李广利死后,他的这五名亲兵辗转逃回长安,想要投靠刘髆,却苦无晋见之礼。当得知卫太子留有后人,就藏在郡邸狱处时,几人一合计,知道李广利谋推刘髆上位之事,虽然没有成,但武帝这时还没立有太子,刘髆也不是没有可能。要是能将刘病已除去,不就少了个障碍吗?且故主李广利与卫太子结怨,李广利族人还因卫太子一事被武帝所灭。如此一来,还可为死去的李广利出口恶气。于是,五人这段时间就在狱外探查,并在狱墙外找到一个隐秘之处,挖了条地道直通狱内。

到了晚上,五人从秘道进入狱内后,悄悄潜到刘病已住的监房处。

这两拨人像是极有默契般的来到监房,一方在房上准备从上往下攻,一方在地面准备从门口处由外往里攻。

房上的谢无极让人拿出工具,很快将房顶掏了个洞,准备进入房中行刺。

地上的黑衣人也拿出工具,很快将门撬开潜入房中,准备将房中之人统统杀死。

这时,趴在房顶上的谢无极忽然身子一晃,险些跌下房来。急迫之间,忙扭头轻声喝斥手下:

“急个啥?险些将我推下房去。”

手下轻声辩解道:“掌门,我没有推您,我也差点掉下去呢!”

正说着,两人又被晃动了数下。谢无极恍然道:“不好,是地龙动了!大家稳住,别被晃下去了。”

众人知道是地龙在动,急忙稳住各自的身子。

地上的那几名黑衣人刚潜入房中,就听门摇得“咯吱”作响,站也站不稳,也知道是地龙在动,只得伏在地上。

好在地龙没动多久,也就十余个呼吸息之间,地龙就停止了摇动。

待地龙一停,见房中还是消无声息,心中不由大喜:

“还真是好睡啊,地龙都摇不醒,死到临头还不自知,那我等这就送你去丰都城作个枉死鬼吧!”

于是,房上房下两方之人立刻行动起来。

当两方之人进入房中后,立刻同时杀向床上熟睡之人,众人的刀剑同时劈头盖脸地刺向被中之人。刺入后,众人立时感觉到不对劲,好像并未刺中人体。急忙掀开满是窟窿的薄被,发现床上睡的根本就不是人,而是一捆稻草,是稻草人。

原来房中空无一人。

双方对视一眼后,轻声惊呼道:

“不好,中计了!”

双方发现不妙后,谢无极立刻飞身窜上房顶,准备从房上逃走;李广利的亲兵也飞速退出房来,准备从秘道逃出升天。

这时,只听得一声梆子响,四周立起条条火龙,将监房照得如白昼一般。邴吉厉声喝道:

“贼子哪里走,还不速速就擒!”

话音未落,已是箭矢如雨,将房上的江湖人和地上的李广利亲兵一一射杀,躲在墙角处的那名亲兵也被藏在高处的李果一箭射死。

过了片刻,这两方行刺之人已了无声息之时,邴吉在众人的簇拥下上前检视一番,看到躺在地上的这九名刺客,忽然眉头一皱,大呼一声:

“不好!众侍卫快快支援偏院。”

原来,在数日前,邴吉就听狱吏说,这段时间常有陌生之人窥探狱中。邴吉听说后,即命人悄悄打探,知道有三拨人在窥视着狱中情况,心中明白这些人都是冲着刘病已来的。于是决定将计就计,暗中将刘病已移往狱中的一个偏院,同时在原监房处布置了陷阱,准备将前来行刺之人一网打尽。

果不其然,刺客这晚真撞到陷阱中来,于是,这些刺客被邴吉安排的侍卫全部射杀当场。在刺客潜进狱中时,邴吉就在暗处观察,明明进来的是三拨十二个刺客,此时被射杀的却只有两拨人,九个刺客。邴吉立刻意识到还有一拨刺客肯定窥探到了刘病已的藏身处,在惊呼不好后,当即率侍卫赶往偏院支援。

此时,偏院内打斗得十分激烈。

狱吏带着两名侍卫守在门前,一边奋力抵挡着三名刺客,一边大声呼叫支援,不一会儿,两名侍卫就死在刺客的刀下,狱吏也多处受伤,虽然浑身是血,但还是拼死守在门前,不让刺客进门。但也没坚持多久,狱吏胸上再中一刀,颓然倒在了门前,在临死前,狱吏用双手死死抱着刺客的腿,让刺客一时进不了门。听着越来越近的呼喊声,刺客急切中挥刀数次才将狱吏的手砍下。脱去狱吏束缚的刺客,知道时不我待了,立刻持刀猛撞房门,想要进去速速将人杀死好脱身逃走。

眼看着刺客就要进入房中,刘病已的性命已然不保。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嗖”、“嗖”、”嗖”三声箭矢破空袭来,慕容无邪叫声“不好”,急忙回身将射向自己的箭打落。

田仲、毕英慢了一着,田仲被射中肩头疼得“哇哇”直叫,毕英被射中后颈当场毙命。

这时,邴吉率众侍卫已赶到,拥入院中,将三名刺客围住。

慕容无邪知道有神箭手在,今晚的刺杀又功亏一篑,将箭矢打落后立刻跃上房顶,边用刀将不断射来的箭矢打落,边向狱外逃去。

众人见慕容无邪跑了,大声呼喝:“有个刺客跑了,快去追!”

邴吉高声阻止道:“保护己方人要紧!”

田仲肩头受伤后,见逃跑无望,就想反正是一死,死前也要将房中的刘病已杀了垫背,也可掩护慕容无邪逃跑。于是又拼死冲向房门,直到背上、腿上再中三箭,终于无力的倒在了门前。狱中侍卫因同伴被刺客所杀,心中愤恨,众人一拥上前,将受伤倒地的刺客乱刀砍死。

田仲虽未将刘病已刺杀,但拖住了狱中侍卫,让慕容无邪成功脱逃。

慕容无邪在行刺前已探查到刘病已已经从原监房转移。当江湖人和李广利侍卫潜往刘病已原来住的监房时,慕容无邪就带着田仲、毕英往其他地方探查,在狱中侍卫将刺客射杀之时,慕容无邪在探查到偏院时,发现有个狱中侍卫在探头观望。原来这个侍卫见地龙停止,就不顾同伴劝阻,悄悄探头看看院外的情况。不想这一探头就被正在四处探寻的慕容无邪给发现了。慕容无邪见这院中有侍卫,知道刘病已就藏在这个偏院之中。当即率田仲毕英杀向偏院。本以为要杀这些小侍卫易如反掌,不会给自己造成多大阻碍,但未料到小狱吏拼死将自己缠住,一时脱身不得,给援兵争得了时间,以致刺杀失败,只身逃脱。

逃脱后的慕容无邪,回想两次到这里刺杀都出了异象,第一次是流光示警,后来得知是天外飞石;这次更为邪门,连地龙都惊动了,难道是天佑此人?不然作何解释?

经此一闹,长安是呆不住了,有上天保佑,狱中的这人也不能再行刺杀了,否则恐遭天谴。于是,从郡邸狱逃出后,慕容无邪就连夜向燕地潜逃而去。

邴吉见刺客除一人逃出外,余者尽数被灭。当即指挥众人将死者抬出后,便入房去安抚刘病已和照顾他的两个犯妇。

刘病已时在狱中已居三年有余。在这三年中,刘病已因身体弱,几次生病都差点夭折,好在有邴吉的精心照料,又是请医、又是熬药,才让刘病已从死门关前渡过。见刘病已体质不好,邴吉又从自己的薪俸中拿出银两来,为刘病已买来保暖御寒的衣服和滋补身体的食物,经过几年的调养,刘病已的身体慢慢好了起来。当刘病已年满三岁后,邴吉开始教刘病已识字。好在刘病已聪慧异常,虽不至过目不忘,但邴吉只要教上两遍就能记下来。这让邴吉原本的怜悯之情,更增添了喜悦之心。数年相处下来,两人之间已情如父子。因此,当邴吉进入房中时,本已惊吓不已的刘病已立即从妇人怀中起身,迎上前来,投入邴吉的怀中。惊恐的哭道:

“伯伯,我怕!”

邴吉抱着刘病已,用手轻轻拍了拍他的背,又小声安慰道:

“病已不怕,有伯伯在。外面的坏人都被伯伯打跑了。病已是男子汉,最勇敢了。”

在邴吉的安抚、鼓励下,刘病已很快就从惊吓中走了出来,慢慢恢复了常态。

邴吉从刘病已的房中出来后,回到公事房,将昨晚发生之事行文上报,请京兆尹追捕逃脱的贼人。

处理完公事后,邴吉先是叹了口气,对空拱了拱手,道:“唉,蒙义士(狱吏姓),你的义气让我感动,我定会将这苦命的孩子抚养大,不负你生前所愿。”

随后,想到刘病已的未来,不禁陷入了沉思。心想,刘病已这孩子本已命苦,刚出生就由皇室坠入囚室,从天上直陷地狱,还险些丧命。就是在狱中,还几次遭到刺杀,要是在狱外,早就死了不知多少次了。狱中虽然较为安全,但总不能始终躲在狱中吧!随着年岁渐长,刘病已已不甘困于狱中这方寸之地,总想到狱外的广阔天地去。但邴吉为刘病已安全着想,也为自己的安危所虑,不敢让刘病已暴露在外,为刘病已带来杀身之祸,让自己遭遇灭顶之灾。

当时,武帝已知晓了卫太子受屈而死的真相,对自己的行为也作了反思,还在征和四年(公元前八十九年)公开下诏罪己,表示不再穷兵黩武,而注重发展农业,提倡农耕以恢复生产。对卫太子受屈而死,武帝虽未公开为太子正名,但将陷害太子的江充、苏文、李广利、刘屈氂这些祸首,以及对卫太子兵刃相加的人,不仅杀了,很多人还被灭了族。武帝为了寄托对卫太子和皇孙的思念,在卫太子遇害的湖县建了一座“思子宫”和“归来望思之台”。邴吉有时想,要是武帝知道自己的皇曾孙还在世,想必不会再治他于死罪!但那些与卫太子有仇的人会放过他吗?并且皇上会不会治邴吉的罪呢?这就难以预料了。这也是邴吉一直犹豫不决的原因。

在邴吉犹豫不决之时,一场更大、更强的灾祸正在悄然袭来,让刘病已几乎无路可逃,就是郡邸狱也险遭灭顶之灾。

时间很快到了后元二年(公元前八十七年),春节到了。因为刚挫败了一场针对刘病已的刺杀,邴吉为活跃一下狱中气氛,犒劳一下大家,便组织众人在狱中过了一个特别热闹的新年。

郡邸狱自卫太子满门被杀后曾空置了许多监舍,但因巫蛊之事绵延达数年,期间又有多人受此牵连而锒铛入狱。此时狱中监舍已满,人数也达数千人之多。这些囚犯在入狱时以为自己必死无疑,但在邴吉的庇护下能活到现在早已大出意料之外。因此,在这新年来临之际,众人兴奋的尽情吃喝,在狱中放怀地欢唱,以庆祝新年的到来,庆祝刘病已再添新岁。

新年的欢庆声,一时驱散了曾经埋在大家心底的忧伤、困苦。

欢乐的日子总是过得很快,而乐极则会生悲。

新年刚过,人们还沉浸在新春的欢乐中。正月尾的一天。夜幕刚降落在郡邸狱,狱中一侍卫就匆匆跑来向邴吉报告说:

“启禀大人,不好了!那个内史监总管又带着大批禁军来了,现在门外凶神恶煞地叫嚷着,让大人赶快去开门、接旨。”

邴吉听了心中一颤,认为郭穰这次夜来,是夜猫子进宅,准没好事。于是,急忙赶到大门处,没让侍卫开门,站在门楼上问:

“郭公公,此次兴师动众地夤夜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郭穰猖狂地叫嚣道:“邴大人,快快开门!咱家这次来可是奉了圣旨,要将狱中人犯无论轻重,一律处决!”

邴吉一听,是要将狱中的犯人一律处决!头脑立即“嗡”的一声炸裂开来:这些犯人本来就是无辜的,其中还有刘病已呢!皇上为什么要下旨将他们全部杀了呢?不,不行!我一定要想办法阻止,不能让他们进来杀人。

狱中众人犯听要将他们全都杀死,更是吓得高声大呼:

“大人救命啊!我们都是冤枉的!”

“大人救救我们吧!我们不想死!”

“大人快想想办法啊,向皇上说明我们并无死罪啊!求皇上收回成命啊!”

这时,郭穰见邴吉迟迟不开门,厉声喝道:

“邴大人,你为什么还不开门?难道你想抗旨不成?你可知抗旨是要杀头的!”

随即将手一指狱门,对禁军头领喝道:“赵统领,廷尉监邴吉抗旨不遵!你速速让人将狱门撞开,按皇上旨意,狱中人犯一律杀无赦!如有狱吏胆敢抗旨不遵的,就地处决!”

“诺!”

禁军统领答应一声,然后一挥手,立刻就有十余名禁军从队中抬着撞木,向着狱门就冲了过去。

其余的禁军也在统领的指挥下,拿着明晃晃的刀枪,排着整齐的队形,跟在撞木后面,向狱门处杀去。准备在撞开狱门后,进入狱中展开屠杀。

欲知狱中人犯性命如何,刘病已能否逃过此劫,请看下回分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