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长”老拐
一
2020年注定是一个不平常的春节,打开电视和手机,到处充斥着湖北武汉爆发新型冠状病毒的信息。一时间人心惶惶,不知所措。
回到老家的第三天,钟老家村口的水泥路就被“村长”老拐带人用土堆封了,旁边还各拉起了一对醒目的红条幅
——今年不走,来年还有,今年不聚,来年相会
——要想远离病毒,就要学会孤独
村口那个哑巴很久的大喇叭也哇哇啦啦的又响了起来,反复播放着有关新型冠状病毒的最新通知和预防知识。
“村长”老拐挨家挨户的发传单,并慎之又慎的再三嘱咐,有武汉回来的千万不要靠近,一定要记得打上面电话。临走之前,又在院落周围用眼睛搜查了一遍又一遍,着重的加上一句,还有湖北回来的,都要注意,提高擎惕!
“村长”老拐,虽然村里人都叫他老拐,其实并没有拄拐。只是小时候腿上落下残疾,走路略有一瘸一拐罢了。老拐是一个近六十岁的光棍汉,一直未婚。早些年,母亲死的早,兄弟多,家里穷,又有拐腿的缺陷,就耽搁了。说是村长,也并不算是,因为既不是村民选出来的,也不是上面任命的。大概在老村长去世之后的一段时间,村里本是没有村长的。正是这段时间,老拐开始“走马上任”了。
说是“走马上任”,村里也并没有太多的村务,既不用催交粮,也不用抓罚款。只是在上面有通知的时候,村里才找到老拐。当然除了老拐,也实在找不出适合的人。村里年轻人都出去了,剩下来的基本上都是一些老弱病残。
村长虽说没有什么衔,但好呆也是一个官。自从“当”上这个官,老拐也精神了,村南村北到处都有他的身影。尤其这次湖北武汉出来的新型冠状病毒,老拐可是操碎了心,自从接到上面通知,老拐就第一个作出了响应。拉条幅,发传单,封路口,喊口号,一个不少。
二
大年初一刚过,空气里的烟花爆竹味还没有散尽,村口的大喇叭就吆喝开了。老拐在喇叭里扯开了嗓子。
“喂——咱村里的老少爷们,现在是个非常时期,都收点尾巴。武汉已经封了,那个湖北成重灾区了。咱这离的也不远,大家都搁屋里,有车的别开个破车乱窜了,没车的也别逞能,钻个人堆,吹个牛逼了……”
大伙儿都走出家门竖起耳朵听,听了一会,又哄然大笑。这老拐真是拿根鸡毛当令箭,湖北在哪儿啊?武汉又在哪儿啊?千里百远的搞得跟真的一样!这一村的老少爷们一年到头难得聚在一块儿,见个面拜个年,多少年的传统了,这至于吗?
二老肥叼着烟,嗑着瓜子,腆着肚子大摇大摆的在村里走来走去。见人就把中华烟掏出来,离得老远,唾沫星子便满天乱飞。
“胖婶,过年好啊……”二老肥一眼就瞅见了前面院门里的老寡妇胖婶。
胖婶推开一小扇门,露出来半个脑袋。几个小孩捂着口罩跑开了。
“老肥今年更肥了!”村东头的秃头老伯看了又看手里的中华烟,眼睛皱成一条缝。“发大财了吧?”
二老肥把脑门上的长头发又往上搂了搂,露出手腕上的大金表,摆着手,“也发不了多大财,一年两套房……”
“哎哟哟……”村西头的瘪嘴老太,佝偻着身子,倚在自家的门旁。“二老肥,这是什么时候回来的?”
二老肥把半截烟屁股啐在路边,抬高了几分嗓门,“现在回来方便的很,自己的车想什么时候回来就什么时候回来了……”
瘪嘴老太瘪了瘪嘴,没再说什么,坐在门前的小木凳上,只顾自己的晒起了太阳。
二老肥把手从背后缩过来,在前面搓着,嘴里不住的说,“呀,我总说给你老人家提桶油过来,咋又忘了……”
忽然,耳边一阵聒耳的喇叭声传了过来——
那个穿皮衣的是不是村后面的二流子?油,油嘴滑舌的,你能老老实实的搁家里不?能戴个嘴罩子不?现在挣两个钱不认识人了是不……
二老肥擎起头,脸涨得通红,急忙四处看,只见老拐戴着红袖章正拿着手提式喇叭立在不远处喊着。
瘪嘴老太笑着,嘴里的牙床都露了出来。
二老肥伸长着脖子,看着老拐,有些不屑,“咦,结结巴巴的,话能说利索不?”
老拐已经往这边走过来了,在那里一边走一边指手划脚,旁边还跟着他的那条老黄狗。
二老肥把脖子缩回来,但仍是腆着肚子,“咋啦,拜个年还犯法了?”
老拐拐着腿,从兜里抽出一副口罩扔过来,摇着头,喝斥道,“戴上,你不想活别人还想活呢!这喇叭里天天吆喝,你这耳朵是喝汤用的?”
“憋不住啊,天天搁家里,这哪能憋得住!”。
“憋不住是吧?”老拐又扔过来一个红袖章,“憋不住可以,戴上它,咱村的志愿者算你一个!和我们去村口值班点。”
二老肥冷不丁往后撤了两步,抓着袖章。看着冲上来的大黄,拿也不是,扔也不是,脸上堆满了小心和尴尬。
晒太阳的瘪嘴老太捂着嘴,笑得浑身乱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