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血夜

林渊跪在祠堂的青石板上,手中麻布缓缓擦过剑脊。铜灯摇曳的火光里,父亲留下的那柄青铜剑泛着幽芒,剑身斑驳锈迹下隐约透出蛛网状的紫色纹路,像是什么活物在血管里游走。

“哥!”木门“吱呀”一声被撞开,十二岁的林雪赤着脚冲进来,鹅黄襦裙沾满夜露,“西厢房梁上又有黑影!”

铜灯忽地爆开一朵灯花。林渊拇指抚过剑柄缠着的褪色红绳——这是母亲用嫁衣丝线编的剑穗。他转身时已换上轻松笑意:“定是阿雪又错把夜枭当贼人。”

“真的!”少女急得跺脚,腕间银镯撞出清响,“我瞧得真切,那人腰间挂着血玉牌!”

窗外忽有惊鸟扑棱棱飞起。林渊瞳孔微缩。血玉牌是血煞门杀手的标记,这魔宗分支专接灭门买卖。三天前镖局王叔醉酒时提过,镇东李员外满门二十七口就是被......

“咻!”

破空声撕裂夜色。林渊旋身揽住妹妹滚向供桌下方,三支淬毒弩箭钉入他们方才站立之处,箭尾红翎犹自震颤。

“带小雪走!”母亲裴氏的尖叫从庭院传来。林渊抬头望去,目眦欲裂——七名黑衣人踏着屋脊如夜枭扑落,为首者手中弯刀正滴着门房老周的血。

“苍龙衔尾,玄甲开!”父亲林震南的怒吼伴着剑鸣炸响。祠堂四角青龙柱骤然亮起符文,半透明光幕如倒扣的巨碗笼罩宅院。这是林家世代守护的玄武阵,据说能挡金丹修士全力一击。

然而下一瞬,林渊听见了骨骼碎裂的闷响。

光幕在黑衣首领轻描淡写的一掌下崩碎如琉璃。父亲像断线纸鸢撞上照壁,怀中掉出的青铜罗盘裂成两半——那才是真正的阵眼。

“玄武阵图是假的?”林震南呕着血沫,死死盯住从影壁后走出的佝偻老者,“福伯...你!”

老管家脸上褶皱在月光里堆成诡笑。他枯指捏碎传讯玉符,沙哑嗓音浸着毒汁:“老奴伺候林家三代人,今日才知祖传阵图竟是赝品。”

“为什么?!”林雪要冲出去,被兄长死死扣住手腕。林渊看着福伯左耳新添的朱砂痣——那是摄魂术的标记,这老人早被炼成傀儡。

黑衣首领踩住父亲胸膛,弯刀挑起他下颌:“交出《劫天录》,给你女儿全尸。”

林渊浑身血液凝固。那卷据说记载着飞升秘法的古籍,不过是祖父醉酒后的疯话,此刻竟真成了催命符?

“跑!”裴氏突然从回廊暗处扑出,怀中陶罐朝杀手们掷去。漫天朱砂混着黑狗血泼洒,蚀得青砖地滋滋冒烟——这是母亲研究半生的破邪散。

趁黑衣人后退的空隙,林渊拽着妹妹撞开祠堂暗门。身后传来利器入肉的闷响,他不敢回头,却听见母亲最后的呼喊:“去剑冢...找慕...”

暴雨倾盆而下。林渊在竹林间狂奔,身后追兵越来越近。林雪突然一个踉跄,绣鞋陷进泥坑。少年返身去拉,却见寒芒掠过——

时间在这一刻变得粘稠。

林渊看见弯刀割开雨幕的轨迹,看见妹妹惊恐放大的瞳孔,看见自己抬起的手臂上浮现出银色藤蔓状纹路。这些诡丽的花纹从心口蔓延至指尖,世界突然裂解成无数闪烁的碎片。

“左移三寸。”有个声音在神魂深处低语。

身体先于意识做出反应。林渊以不可思议的角度拧身,锈迹斑斑的青铜剑自下而上斜挑,恰好贯穿杀手咽喉。温热血浆溅在脸上时,他才惊觉方才预见了三招之后的杀局。

“道纹现,劫主生。”黑衣首领的冷笑混在雨声中,“难怪尊主要林家死绝。”

林渊背起吓呆的妹妹朝断崖狂奔。追兵咒骂声渐近,他摸到怀中硬物——是今晨母亲塞给他的锦囊,此刻正发烫如烙铁。

崖边狂风卷着雨鞭抽在脸上。林渊咬牙扯开锦囊,一枚雕着九重宫阙的玉佩落入掌心。身后弩箭破空声起,他纵身跃下深渊的瞬间,玉佩突然爆出青光。

下坠的失重感突然消失。林渊睁眼看见青铜剑悬浮在身前,那些紫色纹路如血管鼓胀,锈迹剥落处露出两个古篆——断苍。

“抓住剑柄!”稚嫩女声直接在脑海炸响。林渊本能照做,剑身嗡鸣着劈开雨幕,载着兄妹二人滑向对面山崖。惊鸿一瞥间,他看见崖顶黑衣首领弯腰捡起自己掉落的一截红绳剑穗。

“林家余孽...”那人的低语被雷声淹没,“倒要看看你能活过几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