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越见卿的表情没有变化,但辜狐飞很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
他一定会喜欢的。
“武盟祸乱天下久矣,都是一些没有篆师天赋但肉身极佳的怪物,因为这次丁无秦的失误,很多毒瘤都暴露出来。现在宗门悬赏全都挂的是这个,堪称抢功晋爵的最好时机。”
“上次有个女人给我类似的消息,结果去灵水镇禁闭了两年。肥水不流外人田,无事不登三宝殿。”
越见卿轻轻研磨茶盏边缘,垂着眼眸,看不出情绪,“说吧,你的任务有什么特殊之处,非得我加入?”
“嘿嘿。”辜狐飞咧嘴笑,洁白的犬齿间嚼着一片茶叶,“确乎是有点小麻烦。”
“保护目标是个叫作杨武的郡尉,坐镇腾玄,天旨,玉朝三边交界处的风都城。城不大,事不小,边民时常聚集此地交易往来,鱼龙混杂最是难管。”
“我们收到秘讯,说杨武身边被安插了一个破灭道的万字长老,所谓万字,就是手上性命超过万人的邪徒,不一定是亲手杀死那么多人,也可能是用瘟疫,或挑起战争,甚至借助魙鬼。”
“这个万字长老,蛊惑了三个除魙师聚集在杨府附近,一旦除魙师身死,魙鬼很快就会复苏,而且他们都是临近极限、快要疯掉的篆师。”
辜狐飞有点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说起来,这长老还和你有些渊源,当初就是他出现在灵水镇打伤淼真人。”
“然后呢?”
“然后,呃,保护杨武活下来,贡献一百,保护风都城无恙,贡献一千,杀掉万字长老,贡献三百,还有三个除魙师,每个一千贡献。”
越见卿放下茶盖,“共有多少宗门,多少人参与?”
“不限人数。”辜狐飞苦笑,“倘若下手晚,可就连汤都没得喝。”
“人太多,不去。”
“啊?”辜狐飞想了想道,“也不是非得完成所有任务,所有人都盯着大头,咱们目标是保护杨武,不算难吧?”
“一百贡献够几个人分?能干什么?”
“我俩对半呗,就盯着杨武,顺便看看能不能杀掉那什么万长老,运气好能得二百贡献,不少了。一百贡献就够你升一等军功呢。”
他等了半晌没有回应,急忙解释道,“我可没骗你,其他悬赏杀一个刺客也就二十五贡献,毕竟有准备的情况下,篆师杀武者就像拍死苍蝇那样简单,本身贡献就不会很高。”
越见卿想到给陶芊的三百贡献,黄夭幽幽地开口,“除魙呢?一个魙鬼三百贡献,濒临极限的除魙师才一千?”
辜狐飞垮着脸道,“我的亲大哥,发疯的篆师根本不能杀,杀一个冒一群,只能抓起来送到天宫镇起来,和除魙是两回事。”
“天宫还能镇压这个?是九尺天宫吗?”
“当然了,上尊没跟你讲过吗?”
闻言,越见卿温和到近乎诡异地看着他。
后者下意识打量两人的距离,然后脖子一缩,“好殿下,您就当我什么都没说。天宫进不了魙鬼,只能进活物,专门有一层隐天宫用来放疯子,所以九尺天宫并非九层,其实是十层。”
越见卿恍然,当初种种似乎可以回到天宫的迹象都得到了验证,难怪那个蒙眼的咒言少年要自己送回药世杰的眼睛。
这个第十层的隐天宫,也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你是不是想着回天宫重新试炼?毕竟里面的好东西可叫人眼馋得紧。”辜狐飞接着摇头,“隐天宫和上面九层是不相连的,可进不去。”
“哦。”
越见卿敷衍地应了一声,“我让金龙卫或者蜂跟你去行吗?”
“那贡献只会算到他们头上。”辜狐飞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别担心,篆师有自己的尊严,不会参与太多皇朝俗事。”
“所以你说了那么多,就是没讲为什么非得我去。”越见卿不禁扬起嘴角,“你是不是知道什么?”
辜狐飞像被锥子扎了屁股似的,差点弹起来,“我什么都不知道!是宫主说你可以去的!肯定不是陷阱!”
越见卿眼神微动,药世杰见过自己后肯定会把【黄泉】道心的事告诉部分人,以证明自己是“无害”的。
陶柏睿身为宫主自然有资格知道这件事。
想来是辜狐飞这家伙打算谋划军功,找宫主出谋划策,陶柏睿正好也得知自己的道心晋升,可以帮他解决这个难题,故而推荐自己。
从道理上来讲,基本没有被算计的痕迹,除非陶宫主有异心。
越见卿摸了摸下巴,“好,咱们出发吧。”
——
辜鸿第一次感到睡得如此深沉。
自有意识起,他就开始冥想修行,偶有休息也很难沉眠。
此时外面天光早已放亮,窗扇半开微风簌簌,卷进丝丝凉意,很舒服。
辜鸿忍不住伸了个懒腰,骨骼噼啪作响,就像上次参与埋伏腾玄国篆师,在山坳里蹲守三日,浑身疲乏得到纾解的感觉。
他打开门,准欲唤仆人伺候洗漱,突然看见一团东西从门头掉下来。
那是只麻雀,前胸的位置莫名缺了一大块,能看见纤细猩红的颈骨连着后背。
就像被什么东西咬了一口。
辜鸿只觉得凉气倒冲颅顶,不禁退了半步,连接镜片的链条轻轻晃动,露出几道刺目的褐红痕迹。
即使睡觉,他也从不摘下秋毫镜,所以这颜色只能是他自己弄上去的。
强自镇定地摸了摸嘴巴,手上没有颜色,辜鸿下意识松口气,又往外走了两步。
视野边缘露出拱形的庭院门,然后就是地上躺着的死狗。
它脑袋上有个半月形的缺口,红的白的淌了一地,双目大睁,死死盯着他。
辜鸿脑袋嗡了一声。
这条花斑犬他养了足有七年,乖巧可爱,它出生后刚喝饱第一口奶就被送到自己怀里,此后无忧无虑整日撒欢,对他极其信任。
猜测到昨夜可能发生了什么,他几乎不能原谅自己,道心摇摇欲坠。
念了好几十遍静心咒,辜鸿再朝门口看去时,终于忍不住吐了一地。
那狗身后躺着条人腿,青布绑带正是辜府下人的穿搭标志之一。
他连看都不敢再看,冲到泉池边正要洗洗,却发现水面映着一个赤脸男人。
准确地说,是一个嘴巴极其干净,但却满脸血污的男人。
那模样就像饿死鬼饱餐一顿,然后心满意足地擦净了嘴和下巴。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