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嘟……
日落后的长兴桥从桥头堵到了桥尾,大小车辆云集,大眼瞪小眼的整整半个小时都不能动弹一下。
尾气,鸣笛声,交警神色凝重的吹哨指挥,在闷热的夏日中,看的令人喘不过气来。
闷热仿佛一双密不透风的大手,死死的扼住了大家的咽喉。
鹤屿坐在商务车的后座,微微皱着眉头捂住嘴。
霓虹灯打在他泛红的领袖上,红艳艳光闪闪的,他那洁白的西服染上了洗不掉的污渍,还有那锃亮的皮鞋,也在这场酒会后多了不少脏兮兮的脚印。
他心绪烦乱,离开酒会后甚至连家人的电话都没有理会,手机的消息总是不合时宜的前来打扰。
打开一看,不出所料,上水发布的实时快讯。
泗水酒业圆满落幕,盛辉已如约撤出云之南,转而吞并江城,只是其中缘由不得而知……
轻描淡写的一行字,这便是鹤屿长达两个月的努力。
一切都结束了。
盛辉这老家伙,撤资撤的这般果断,想来云之南对他来说,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棋子,可对鹤屿而言却不一样了。
里面曾住着他的全部。
鹤屿的嘴角露出了一个微乎其微的弧度,兜兜转转,盛辉成了最大的受益方,而鹤南收回云之南,却面临着前所未有的挑战。
自打鹤螓破产后,盛辉可算是放眼安城再无忌惮,可以说一官之下万人之上,盛辉膨胀到如此地步,只能说当官的也在扶持。
鹤屿捂着嘴巴低声警告,他的目光一直看着正前方,汽车追尾,地上还有一摊湿乎乎的液体,是血。
更糟糕的是,二十分钟过去了,汽车还是没能动弹一下,车内更加闷热,开了窗也吹不进风,鹤屿的肚子一阵翻江倒海。
跟胖子他们简单的说了两句,鹤屿独自打开车门下了车。
绕开繁杂的车流,鹤屿独自一人来到了一处公厕。
水龙头冰凉的冷水冲刷了他的意识,身边时间的流逝似乎都随之过的缓慢起来。
他一步一晃的走出公共厕所,便看到了一家酒吧,只不过今天的人格外的多,门口立着一张宣传海报,选彩。
拜盛辉所赐,如今的鹤屿一看到酒吧就想反胃,酒水恐惧症。
于是,他不在停留,准备转身离去。
可在他转身的一瞬,他的余光似乎瞥到了一个淡白色的身影,淡定自若的闯入了自己的视野之中。
仿佛酥麻的电流在体内流淌,鹤屿木木的看着女子走入酒吧,一个名字在他的脑海种反复跳跃。
云小南。
……
在他的印象之中,云小南是不该来这种地方的。
他的心怦怦乱跳,惊慌和紧张笼罩了他的脑海,他不可能看错,云小南无论变成什么样子他都能一眼认出来,想到这,他头脑一热,居然跟着人流挤入了酒吧内。
前厅有些暗,可见度并不高。
在灯红酒绿的舞台前,鹤屿的样貌顿时吸引了不少女生关注。
由于鹤屿的身份在场的人总有两三个有所听闻,毕竟在江城内有头有脸的大企业屈指可数,哪怕如今鹤螓不如从前,但是小老板的身份还是犹如目染的。
鹤螓小老板现身风月场所,传出去又有谁能信呢。
四周的美女纷纷围了上来,完全没有给鹤屿任何说话的机会,姣好女子那白花花粉嫩嫩的皮肤刻意地剐蹭着鹤屿的胸膛,粗俗挑逗的话语不间断的从她们口中传出。
鹤屿被她们逗的面色铁青,刚想发作,可就在这时,从人群中有一只白皙修长的手,精准的拽住了鹤屿的袖子,然后猛地一拉,鹤屿险些被她拉的一个趔趄。
“抱歉抱歉,让让啦。”女子背对着鹤屿,一脸赔笑的和围堵着鹤屿的美女解释他是自己的老板。
一听到她和他认识,那帮人这才悻悻的转身离开了。
听到这熟悉的话语,鹤屿愣住了。
……
刚走几步,前面背对着自己的少女停下了脚步,随后缓缓地转过了身子。
对视的那一瞬间,鹤屿的脑海轰然炸开。
是她,云小南。
鹤屿一遍遍提醒自己,这又是幻觉,保持清醒保持清醒,可他的手却依旧诚实的握住了云小南的手。
软软的触感一遍遍提醒他,这是真的。
“哥……你是我在这见过最英俊的男人了,难怪姐姐们会对你这样。”
把他拉倒人少的角落,云小南认真的打量了一下鹤屿,随后暗暗地吞了口口水,这点小举动完全被鹤屿看在眼中。
“虽然不知道怎么称呼你,哥,我叫云小南,今天我在这值班,等会我要上台表演啦,哥哥如果不介意的话请投我一票,拜托拜托~”她双手合十,一边说着一边扭头看向角落。
鹤屿顺着云小南手指望去,那是一处选彩比拼,奖金……两万。
“你不认得我了吗?”
鹤屿轻声道。
结果是肯定的,云小南挠挠头想了半天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然而前厅处已经走来了两个与她相似打扮的浓妆女子,提醒她上台表演。
“哥,拜托啦。”
云小南不再多想,而是对着鹤屿嘻嘻一笑,暗暗地捏了捏鹤屿的手背。
舞台喧闹,霓虹灯交替闪烁,围观的看客欢呼声不绝于耳,而鹤屿默默地走到前台,点了一瓶最烈的白酒,找了个背对云小南的位置坐了下来。
已经分不清真真假假,可哪怕是假的,自己最爱的云小南变成这样,他还是难以接受。
他将手里的票尽数投给了云小南,独自一人喝着闷酒。
打开手机,微信的聊天框内早已暗淡的头像,还有自己那一排排带着红色感叹号的消息。
来不及发出,她也再无法收到。
鹤屿木木的呆了许久,直到背后突然有人用手臂轻轻地环住了他的脖子,一股子清莲香味扑面而来,他转头,见云小南笑吟吟的看着自己。
“你还没走啊,在等我?”云小南笑嘻嘻的坐了下来,此刻的她已经换下了舞服,穿上了淡粉色略显宽松的连衣裙,一颦一笑俏皮可爱。
“哥,你刚才说的,我想了好久,真没想出来,不过我感觉嘛,若是先前我们认识,现在有在这儿遇见,久别重逢,那我们真的好巧好有缘分呀。”
“你在这工作?”
云小南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能说是,我只是临时在这当当陪酒的,如果有老板指名点我就好了,酒吧六成,我分四成,实习的可能更少吧,哎,我都喝了半个月的西北风啦,到底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呀。”
云小南无语问苍天,听得鹤屿微微动容,他的心头很不是滋味,云小南成了陪酒女,这般荒诞完全不像是真的,这也让他更加确信他又和先前一样陷入了幻境。
“为什么要攒钱?”
“奶奶患了好重好重的病,手术也要钱呀。”云小南突然不说下去了:“你看我,又找老板吐苦水了,哥,你也觉得我很扫兴吧。”
她说着说着眼角不由自主的现出泪花,粉唇也不由自主的颤动起来,鹤屿看的很是心疼,他打开手机,忍不住的想要转一笔款给眼前的云小南救急,然而还未等鹤屿输入密码,就被另一只手给打断了。
身边传来了呼喊自己的声音,他抬起头,看到了匆匆忙忙赶来的小胖子,他面色慌乱的看着自己,神色中还流露出不解和困惑。
顺着胖子的眼神看去,鹤屿的瞳孔忽的一阵收缩。
自己的眼前似乎起了雾,朦朦胧胧的,眼前的人,也慢慢的变得模糊,最后汇聚成了一张很是陌生的脸。
……
“所以说,老大,你是把她当成了云小南,还要给她转钱?”
回到车内,此刻道路已经完全畅通,小胖子很是无语。
“好在胖子来的及时,老总不愧是老总,出手就是六个零打底,差点就把全身身家都转过去了。”
“今天你这一转,明天你就上新闻头条老大。”
见鹤屿半缩在后座不言不语,胖子二人也不再对他开玩笑。
副驾驶的瘦高男人沉思了一会,轻声开口道:“老大,你的心病越发严重了。”
“你想说什么?”
鹤屿突然开口。
“云小南前些天刚入葬,你去了的。”
鹤屿的心仿佛被外力一捏,呼吸一窒。
“云奶奶……”
“前些日子与老大说过了的,云奶奶不愿连累云小南,在家里上吊了,那时太晚了,大家都睡了,以至于一切都来不及了,哎。”小胖子惋惜的说道:“从那以后云小南便被她的妈妈带走了,不过她那妈你也是知道的,酗酒打人,她那后爸,还对小南做过一些龌龊的事情,天瘟的。”
听着听着,鹤屿的眼神越发暗淡,心头五味杂陈。
“老大,你不是不记得,因为云小南被她妈带走后,老大连她的消息都得四处旁听,以至于云小南跳楼的事情也是在发生三天后才知道的。”
“其实,老大,你没有错,你帮了云小南这么多,你为了云奶奶的房子不被拆掉,还有自掏腰包替云小南打这场胜算很小的官司,亲手送小南的爸爸入狱,你做的已经很棒了。”
似是怕鹤屿太过自责,老李的出口都是安慰。
可是最后,最后还是什么都没有守住,留下来的只有一座空荡荡的房子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