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6章 火丝

一声沉闷的“咔哒”从碑后传来，像某种沉睡千年的机关被重新唤醒，接着是连环扣响，如页角翻动时的轻颤，但却极其深沉，像在整座墓地之下，有什么正在缓缓翻开。

“赵磊！你烧到机关了！”苏雁大喊，身形向我冲来，却被一股从地底升起的风咒阻住。

轰隆！

咒碑之后的地面忽然下陷，露出一道狭长密道，四周壁面尽是倒写文咒，其上密布灰白骨脉，如书之页缝。密道尽头，一扇古铜色密门缓缓开启，其上刻有一行模糊的残文：

【十三试命·专属魂印墓室】

那一瞬，我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不是普通的命碑封印。

那是——为我们这些“试命者”而设的墓。

我没开口，只是抬手将火痕聚至掌心，凝成一簇红焰，引领众人缓缓步入。

墓门之后，是一处狭长的殿堂，四周高墙灰骨筑成，墙面反向刻写“试命录”，字迹如血滴凝墨。殿中整齐排列着十三口棺椁，每一具形制不同，却皆有共通之处——棺盖之上遍布火痕灼蚀后的裂纹，有些甚至已半塌塌陷，似曾被烈焰灼穿。

那不是普通的火。

那是——与我体内的火痕识焰同源的“反火”印痕。

我缓步走至第一具棺前，识火随我指尖升起，刚一靠近，棺椁边缘的咒纹就自行亮起。那是一道魂印。

模糊、扭曲，却依稀可辨。

“这道魂印……”璃瑜也走上前，凝视片刻，脸色陡变，“是……陌音的。”

我呼吸一紧，猛地靠近，将手指压在那道印记上，魂识如针穿缝，刺入识咒之间。霎那间，一股极其紊乱的魂息从棺椁中涌出，直冲我识海！

那不是完整的魂识。

而是……被扭曲、剥离、反复重写过的——“失败之魂”。

我眼前猛地一花，识海内浮现一段断断续续的回响：

【……我不愿承载命轨之初……不要成为影笔之母……玖昀，你骗了我……】

咔！

我猛地抽手，掌心微颤，那股残魂中的恨意几乎将我整个人震得后退数步。

“她不是死在命轨逆烧中。”我艰难地开口，“她……是被投入这里试写的。”

璃瑜神色铁青：“她的命轨，是你们十三人中最早一个完成的。但现在看来，她的魂——被重写了不止一次。”

“她的本体，早就死了。”

我咬紧牙，望着那具早已寂灭的棺椁。

陌音……你到底承受了什么。

“这里不只是封印。”璃瑜缓缓道，“更像是——废稿间。”

“这些十三具棺椁，每一具里……都封着一个失败版本的命魂。”

“失败了，就被裁掉，丢进这试命墓中。”

我扫过剩下的棺椁。那密密麻麻的反火痕迹，那一个个魂印残影，有的早已腐化，有的还在时隐时现。

他们曾都是“试命者”。

都是“书魂自生”计划的牺牲品。

“我们要继续往下。”我沉声道，“如果这个计划有源头，那源头就在——望厄者手中。”

那密门之后，是一条幽窄石路，宽不过三尺，头顶垂落着如蛛网般的灰咒脉络，四壁皆为冷灰色骨岩，表层刻满残缺书符，仿佛某部古籍在此处被撕碎，强行压入墙体。火痕在我掌心燃烧得越来越旺，每跨出一步，那红焰便自动腾升寸许，像是某种灵觉正在引路，也像是在提前警告我：前方，不属于命魂之所。

石路没有尽头，看上去却比我们走过的任何冢道都要“轻”——是那种声音也被剥夺的空白轻，是字句尚未落定的虚页轻。

而在这样无声中，我眼前忽地一黑，识海像是被某道火线撕裂，一幅模糊的画面强行闯入我的意识。

一个影子——背对我而立。

他高大，骨架却异于人类，四肢比例拉长，肩背极阔，躯干如同咒木支撑的残书之脊。而在他背后，一道由残火汇聚而成的“笔阵”静静浮现，每一根如烧残的咒笔，悬于空中，组成一个巨大的半环，笔锋皆指向下方的黑暗深渊。

他站在阵中央，手中未持笔，却像是笔本身。

那影子的头颅微偏，似有所觉，但未曾回头。

那一瞬，我胸口的火痕骤然胀热，一道灼光从骨缝中冲入我识海深处，把那一刻的幻象烙印成魂。

璃瑜发现我停步，低声问：“你看见了？”

我颤声道：“他……在等我。”

“谁？”

我抬头，望着那笔阵幻影逐渐消散的方向。

“望厄者。”

苏雁忽然轻咦一声，蹲在石路侧墙的缝隙前，指尖从一道裂缝中夹出一片发黄的书页。那书页残缺不全，却能看出是某种魂档。纸页上有魂骨咒焰留下的烙痕，而中央残存的墨印之下，仅余几个字迹依稀可辨：

——沈炁灵，命阶录识，原编印阁观书使，副职笔魂转写者，曾参与命魂自生实验……与玖昀共撰“序命咒章”。

苏雁轻声念出，声音在石道中回荡时竟带出一道低低的回响，仿佛那名字被唤醒了某段沉睡的记忆。

“这个人……”她眉头紧皱，“竟是玖昀的旧同道？”

我脑中像是被狠狠撞了一记。

沈炁灵这个名字，在早期的命魂史中极少出现，像是被人刻意抹去了痕迹。可今夜，他的残页却在这“十三试命墓室”的下层浮现，这说明——他不仅参与过最初的命魂实验，很可能，也是“望厄者”计划的第一批见证者。

璃瑜走到那残页前，伸手轻触纸边，残页的魂纹竟缓缓亮起，浮现出一条被火焰撕裂的笔迹——那是旧命界的印记，来自命城最深处的底层区域。

“这残页的咒系，不属于冢印结构。”璃瑜沉声道，“它的构文是……渊构。”

“渊构？”我皱眉，“就是那座已崩毁的命底之城？”

璃瑜缓缓点头：“折渊井——命城之下的断层，在命火第一次失控后坍塌的那片遗迹。旧卷记载，当时玖昀一派便是以那片区域为实验核心，但大多数记录都已被焚除。可这页魂档还能保留到今天，说明——那地还没彻底死。”

她话音刚落，石路尽头的地面忽然剧烈一震，仿佛回应了她的判断。

我下意识握紧火痕，识火如有知觉地顺着我手指延伸出一缕细丝，像是在引导，又像是在寻找。那火丝贴地前行，不断变长，最后停在墙角的一块斑驳石板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