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堕仙

镜面碎裂的声响中,突然夹杂着瓷器落地的清脆声,我猛地低头,看见洗手台上的水杯掉在地上正在疯狂地震动,蜘蛛网般的细纹在其上面不断蔓延——

“咔擦。”

碎裂杯子渗出淡粉色液体,眨眼间就凝结成六瓣梅花的形状,还没等我理清发生什么事,我的余光突然看见,7栋302室的阿婆不知何时站在我的浴室门外,她的布鞋踩在水渍上,却没有任何声响。

“小安?”

苍老的声音响起时,我注意到她枯瘦的手中攥着那把老旧的油纸伞,伞面泛黄得像是被岁月浸泡过,边缘处还有几处虫蛀的小孔,伞柄底部阴刻的“桃”字在昏暗的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他们还是来找你了……”

阿婆的瞳孔突然变成桃花般的粉红色,那颜色太过鲜艳,完全不似活人该有的眼眸,她身后浮现出朦胧的桃树虚影,但转瞬即逝,快得让我怀疑是不是幻觉。

就在这时那把油纸伞“吱——呀”地呻吟,像是多年未用的老门轴突然转动,伞面自动撑开,露出内侧密密麻麻的仙篆文字,那些文字像是活物般蠕动着,逐渐排列成我梦中见过的对联:

“悟道之士号为仙,枉死之灵呼为鬼。”

“逍遥仙王宴饮之日…”阿婆的嗓音突然变得清脆悦耳,仿佛年轻了数十岁,指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暴长三寸,尖端泛着幽蓝的光。

她一步上前死死扣住我的手腕,锋利的指甲刺入皮肤,奇怪的是,伤口处没有流血,反而冒出几缕粉色的雾气,当阿婆收回手时,我的皮肤上留下了五道桃花状的灼痕,每道痕迹都在微微发烫。

“仙界之心破碎时,老身正在蟠桃园嫁接新枝……”

我震惊地看着阿婆布满皱纹的脸在说话间不断变化——时而恢复青春,眉心浮现出完整的六瓣梅花印;时而又变回苍老模样,就像有两张脸在不断交替。

“那丫头是谪仙楼的人。”

她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褪色的香囊,那香囊散发出陈年药材的气味,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里面装着半块温润的玉牌,上面刻着【良夜】二字。

“仙君寻良夜组建的谪仙楼,专收被贬下凡的堕仙…”

阿婆突然顿住,浑浊的双眼猛地瞪大,直勾勾地盯着浴室角落的阴影处,她枯瘦的手指快速掐诀念咒,口中吐出晦涩难懂的音节。

浴室瓷砖缝隙里瞬间爬满桃枝,那些枝条鲜嫩得像是刚刚从树上折下,却带着不符合季节的浓郁花香,它们彼此交错缠绕,转眼间就形成了一道密不透风的屏障。

“明日申时三刻。”

屏障里的阿婆一改之前的断断续续,语速快得惊人,她用力掰断那半块玉牌,断裂处渗出金色的液体,散发着檀香的气息。

一半被她强硬地塞进我嘴里,那玉牌入口即化,变成一股暖流滑入喉咙,入喉的刹那,我眼球里的血丝突然扭曲变形,组成一个个跳动的仙篆文字,这些文字在我视野中旋转飞舞,每转一圈,周围的景象就清晰一分。

见我意识恢复正常,阿婆将另一半塞进我的右手,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带着这个去见那丫头,能保你三日不死。”

“记住!”

阿婆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像是一幅被水浸湿的水墨画,眨眼间便化作无数桃花瓣飞舞。

她最后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仙界已毁,但逍遥仙王的宴席永不散场——”

桃花瓣在空中凝滞了一瞬,便全部飞向那把老旧的油纸伞,接触到伞面的瞬间,花瓣化作朱砂符文,在泛黄的竹纸上燃烧起来,却没有烧毁任何东西。

我清楚地看见伞骨内侧的三道凹痕——那是我上周帮阿婆修伞时,她用那柄古怪的刻刀亲手刻下的,当时她还念叨着“三才定位,五行护身”之类的话。

伞柄底部的“桃”字突然渗出琥珀色的雾气,那雾气如有生命般在空中盘旋一周,然后猛地钻入我右手的桃花烙印,烙印顿时变得滚烫,像是被烙铁重新烙过。

我下意识握紧手中的半块玉牌,掌心传来灼烧般的疼痛,低头看去,玉牌上的【良夜】二字正在融化,变成金色的细流,顺着掌纹汇入桃花烙印。

“咚咚咚——”

敲门声突兀地响起,每一声都像是敲在我的心脏上。

“安先生,您点的外卖。”

甜得发腻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那语调太过刻意,像是拙劣的表演,尽管对方极力伪装,但声音里那刺骨的寒意还是暴露了她的身份——刘雨昕。

我蹑手蹑脚地来到门前,赤脚踩在冰凉的地砖上,寒意顺着脚底直窜上来,透过猫眼看去,门外的她白裙纤尘不染,裙摆却诡异地静止不动,仿佛处于真空之中。

她耳后的梅花胎记红得刺目,那颜色比鲜血还要艳丽几分,最可怕的是她手中的物品——左手提着印有“谪仙楼”字样的食盒,那字迹像是用指甲硬生生刻出来的;右手握着一把滴血的黑伞,伞尖不断有暗红色的液体滴落,却在接触地面前就蒸发成血雾。

这时我惊恐地发现,自己的左手不受控制地伸向门把,手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右手却死死攥着玉牌抵在胸前,虎口上的桃花烙印灼热得几乎要烧穿皮肤,仿佛身体里有两个意识在争夺控制权。

“哎呀~”

她轻呼一声,突然凑近猫眼,那张完美的脸瞬间填满我整个视野,耳后的六瓣梅印在黑暗中发光,每片花瓣都闪烁着不同的颜色。

与此同时,那把黑伞的金属骨架发出机械转动的轻响,像是某种精密仪器启动的声音,伞面边缘弹出七根极细的金线,它们像毒蛇般昂首,缓缓探向门锁。

同一时间,浴室里的油纸伞像是感应到了什么,发出“咔咔”的响声,像是老旧的机关被触发,那三根带有纹路的伞骨自动脱落,在空中组成一个完美的三角形。

其中一根掉在我脚边,断口处渗出清甜的桃汁,那气味立刻让我想起去年夏天——

阿婆端来的桃胶露盛在青瓷碗里,碗底沉着几片粉色的花瓣,当时她还特意嘱咐要“趁热喝”,而当我喝完才发现,碗底刻着一个小小的“桃”字。

门外的金线突然僵在半空,像是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刘雨昕完美的表情第一次出现变化,那张一直冷静精致的脸变得阴沉:

“老东西居然把本命伞给你?”

话落,她的不锈钢伞柄突然裂开,露出里面血红色的桃枝芯,切口处不断渗出金红色的汁液,滴落在地板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我震惊的发现,那桃枝的形态与我记忆中阿婆修剪下来的枝条一模一样——同样的弯曲角度,同样的分叉方式。

这个发现让我脑中冒出个细思极恐的想法,难道我最近的一切都在她的监视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