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卢氏进学时,他更是得知,当前整个大汉在册人口,有五千多万人。
注意!这只是在册人口,而现实情况是随着官府吏治腐败,异族入侵,天灾人祸。
正不断地有大量人口变成大族附庸,一旦成为这个大族附庸,他们将在信息上死亡,成为隐户。
而隐户的最大好处就是!不用缴纳赋税,不用再承担劳役!
这是一个死循环!朝廷赋税、劳役加重,百姓无力负担,就会选择成为隐户。
百姓成为隐户,朝廷就会损失人口,损失人口,就会减少税收,减少税收就会财政困难,财政困难……
刘备想到这里,黯然叹息。
这就是他看到的现实,地方豪强大族正变得越来越强,有些是主动的,有些是莫名其妙的。
他们发现田地的价格越来越便宜,自家的实力越来越强,实力越来越强,他们就有更多的人力物力来做大事。
所以各地坞堡、庄园,拔地而起!
面对无数主动投上门来的百姓,他们予取予求。
最后他们不知不觉就组建了商队、工坊、部曲,成为一个小王国,在地方上只手遮天。
当刘备认清这严酷事实后,他变得无比小心,他给自己划了很多红线。
比如盐铁,他想都不去想。
如今的他就像是一个特技人员,在万丈高空的钢丝绳上行走,每一步都小心谨慎。
他心中有一些赚钱的技术和方法,但他真正能用的,却只有寥寥几种。
好在天无绝人之路,这面点和小家具、小服装他可以试试。
凭他卢植门生的身份,凭他谨小慎微的行事风格,他还能抗的住。
转眼过去大半年,时间来到了八月。
涿县西北角一处宅院内,刘备正在教授一群孩童们认字。
他在一块黑板上,用特制的粉笔写出一个“人”字。
“这是人字。”刘备沉声对着下面一众孩童道。
这些孩童仰着小脸,大多数人神色认真专注,还有些迷茫困惑。
“我们都是人,我是,你是,他也是,大家都是人。”
他接着又在旁边写了一个字,“这是手字,我们每个人都有一双手。”
说着刘备伸出自己的双手,展示给众人看。
在场的孩童也纷纷伸出双手,在空中摇晃,脸上露出笑容。
“大家都有手,手能用来干活,能用来写字……”
随后刘备又继续在黑板上写出“头、脚、嘴……”等等身体部位,向着学生们循循教导。
刘备在搭设好生意框架后,就把这些交给母亲和简雍打理,他只在一旁监督、把关。
而他的更多精力,放在了教书育人上。
如今他赚到了钱,略微改善了自家生活,让他们母子不用再挣扎于温饱线上。
然后他并没有大肆购置田舍,而是用这些钱来帮助更多的穷苦百姓,特别是孤儿,或者是穷困家庭的多余孩童。
他给这些人提供住所有衣食,抽空教他们实用知识。
如今他所收养的孩童,已经达到了三十三人。
为了安顿这些孩童,他在偏僻地带,租下一些屋舍,并安排一些依附他的少年来看管、护卫。
当然,他也没有完全埋首于底层生活。
跟卢植的关系他精心维持,在深思熟虑后,他拿出阿拉伯数字,在书信中介绍给卢植。
只说这是他在无意中得到一份知识,觉得有些用处,对他管理营生很有帮助,所以立即告知老师,希望对他也能有所帮助。
这日刘备家中十分热闹,院子里,屋子里聚满了人。
这些客人多是一些少年,青年。他们佩戴刀剑,神情举止间意气风发。他们都是涿县内的游侠。
这些人三五成群的分散交谈,声音都不大,但神情却很兴奋。他们眼中带着欣喜和期待之色,不住的望向一间内室。
在这间内室中,刘备正在对几个游侠头领谈话。
这些游侠头领围坐在一个火炉旁,神色恭敬而认真。
而坐椅着正是竹木板凳。
“承蒙各位看得起备,愿意与我为友,在下万分荣幸。”
刘备郑重说着,明亮目光扫过在座人。
“过去!咱们涿县百姓但凡提起游侠,无不皱眉叹息。”
“为什么?”刘备轻声发问。
这话一出,这些人低下头,不自在的挪动起屁股。
刘备见此暗暗点头,有羞耻心就好。
“过去的事都过去了,今后咱们要让外人提到我们涿县游侠,无不夸赞一声好!”
“而不是说我们欺负弱小,游手好闲!”
接着他肃然道:“我身为汉室后裔,卢植门生。绝不会违反国家法律,也不会欺负弱小。”
“诸位皆是乡里闻名的游侠儿,想必也能做到言出必信,其行必果。”
听到这话,这些游侠面容发光,不自觉的挺了挺身子。
刘备点点头,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当然,人都是要吃饭的。现在世道不平,大家日子都不好过。”
“所以今日我刘备愿与诸位成立一支商队,买卖东西,奔波南北,赚些钱,养活自身,供养家小。”
在场游侠纷纷起身,躬身对刘备拜见道:“我等愿遵刘君号令,鞍前马后,在所不辞!”
刘备见此,忙起身虚扶,推辞道:“备不才,竟蒙诸君如此信任,实在汗颜,不敢当此重托!”
只见其中一人噗通跪在地上,大声道:“刘君待人宽厚,武德充沛。能与您相交,是我等荣幸,还请您不嫌弃我等卑贱,提携一二。”
“我等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到最后所有人都齐声大喊,态度坚决。
刘备欢喜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做好这件营生,让弟兄们过上好日子!”
随后他们商议起做事的具体章程,其实也并不复杂,他们这支商队将主卖刘备生产的货物。
若是有利可图,也能顺带做一些其他货物倒卖。不过刘备严格规定,要遵守大汉律法,以及一些红线。
如此,刘备通过恩义与利益,基本整合涿县内的年轻游侠势力。
手上可用人员达到了六十余人,这些人他会安排那些安分踏实的人前去工坊做事,跳脱好动的安排去商队,聪敏好学的安排去简雍处,帮他打理产业。
这日刘备家杀猪宰羊,大宴宾客,好不热闹。
他家院子里摆不下这些宴席,就连门口都摆满了酒桌。又特意请来一些膳夫、刀手,在家里烹饪。
远近邻居、朋友只要愿意赏脸来,他都来者不拒,安排饭食招待。
旁人见此,纷纷出言:这刘家子当真会营生,短短两年功夫,就操办的如此兴旺!
刘备带着刘母、刘元起、简雍、刘德然,还有四个游侠头领坐在主桌上。
不断有各色人物上前祝酒,他们喜气洋洋的招待应酬。
“阿备,小叔当初果然没看错你!”刘元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感慨道。
刘母捂着嘴笑道:“元起,你不要惯着他,他现在天天醉心商事,早忘记祖辈家业了!”
“嗐!”刘元起怅然一叹,“嫂嫂,今时不同往日了。”
“现在想入仕为官谈何容易?”
刘德然原本吃喝的很快意,此时听了这话,登时觉得索然无味。
刘备见此正想安慰众人,却见院外传来一阵骚乱声。
他登时眉头一蹙,起身前去查看。
来到院外,他看到有五个人被他安排的护卫阻拦在外,互相爆发起争吵,引起了周围人注意,给原本热闹欢庆的宴席带来一丝扰动。
他连忙赶过去,离得近些,他发现来人十分落魄。
只见这五人衣衫破烂,风尘仆仆,一股刺鼻的酸臭味迎面扑来,让人作呕。
“请告诉刘兄弟,我们是他的朋友,特有事情前来拜见。”其中一人恳求着,声音干涩沙哑。
这声音很耳熟,刘备加快步伐,盯着来人仔细端详。
“你是……张兄?”刘备不太肯定的问。
“是我,是我!”张世平见到刘备大喜,连忙相认。
“你是苏兄?”刘备无比惊讶,“怎么会这样?”
想当初这俩人拿他写给公孙瓒的书信,意气风发的前往塞外贩马,谁知再见时却是这般场景。
“刘兄……刘郎君……”张世平面露苦笑,“说来话长,咱们兄弟这次是栽了!”
“我们好几日都不曾吃饱,可否看在往日交情,赐我们一顿饱饭?”苏双在旁小声请求。
刘备忙压下心中惊讶和疑惑,不顾二人身上肮脏,上前拉住他们道:“我刘备岂是忘恩负义之人?”
“快来跟我用饭!”
说着就招呼他们五人跟随,一起回到院子里主桌上。
“母亲,叔父!”刘备躬身道:“这是孩儿的好友,如今遭遇意外,特意前来相投。”
刘母等人见此,连忙起身招呼,纷纷让出座位。
很快杯盘碗筷就换上了五份全新的,刘备也让后厨重新做一些饭食。
见这五人面带羞愧的坐着,刘备招呼在座人回避,让他们专心用饭。
随后他吩咐人取来新衣服,准备热水供这些人洗沐。
参加宴会人见到这般变故,无不啧啧称奇,心中好奇发生了何事?又对刘备的情义称赞。
很快他们就识趣告辞,刘备等人匆忙相送,一场喜宴仓促收场。
不多时,张苏二人换上干净衣服,前来拜见刘备。
“刘郎君,多谢你招待。”张世平唏嘘道。
他心中五味杂陈,当初他们与刘备刚相识时,刘备只是个家中困穷,生计潦倒的少年。
可短短一年多时间,他们再见之时,一切都发生了巨变。
原本意气风发的二人,变得落魄潦倒,而刘备成了远近闻名的豪侠。
“二位兄长太过客气。”刘备起身还礼,态度一如既往的谦逊。
见到刘备这种态度,张苏二人更加羞愧,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室内陷入沉默中。
刘备没有出言催促,他坐下来安心等候。
不多时,张世平凄楚一叹:“想必刘郎君也很好奇我们的遭遇,我等自然不敢隐瞒。”
他身体不受控制的颤抖了几下,才开口道:“自从我们兄弟得到您那封引荐信,自觉鸿运当头,此趟买卖定然能大赚一笔。”
“难道公孙兄长……”刘备一惊,忍不住脱口问。
张世平忙摆手示意:“贵兄长情深义重,待我们很好,刘君万勿多心。”
“那……?”刘备更加不解。
苏双苦笑着接话:“我们顺利去到辽西,凭借刘君书信很快见到贵兄长。”
“贵兄长收到书信,好生欢喜,更是对我们十分信任,用心替我们兄弟周旋。”
“最后不光让我们以低价购得了三十余匹良马,还交付给我们兄弟四十匹良马帮他售卖。”
说到这里,张苏二人停下话头,互相凝视,神情中无奈又懊悔。
“可谁知……”张世平突然哽咽流泪,“可谁知我们遇上征讨鲜卑的军队……”
说到这里,他再也无法自控,变得泣不成声。
苏双只得接话道:“这些人见到我们有这么多良马,立即包围住我们,要求我们交出。”
“后面的事情不说刘君也能猜到,这些人哪讲什么道理?我们这些马自然一匹都保不住。”
得知此变故,刘备深深叹息,对俩人很是同情。
“两位兄长,碰到这种事,只怪时运不好。你们能全身而退,已经是大幸了。”
张世平哭喊道:“可若只是小人的货物失了也罢了,这里面还有贵兄的四十匹良马,这让我们兄弟如何是好?”
“此次我们二人倾尽身家,却落得血本无归,只能拿这条烂命赔偿了!”
苏双大喊着站起身,就要向着墙上撞去。
刘备急忙拦住,大喊:“且慢!且慢!听备一言!”
他用手牢牢按住苏双,并用目光死死盯着张世平。
“不过些许马匹罢了!”刘备咧嘴笑道,故作轻松。
“这些马匹对我们来说,重如大山,可对我兄长来说,轻如鸿毛。”
“更何况二位若是这么一死了之,难道是想让备来还这些马匹?”
二人闻言一愣,面露羞愧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