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将军可想做执棋之人?

夜色正浓,雒阳武库城关下。

“奉先,我与典军校尉曹操奉大将军之命前来武库,还望快快打开关城!”

武库城关上,吕布头戴三叉束发紫金冠,体挂一袭西川红锦百花袍,身披兽面吞头连环铠,腰系勒甲玲珑狮蛮带。

更惹人注目的是,吕布弓箭挂于身后,手持方天画戟,不怒自威的气势更是应景而生。

张辽表情有些困惑,可左右连同曹操在内的西园北军诸将士更困惑。

吕布难道不是大将军的人?或者说执金吾丁原在并州屯兵看清局势后,让义子吕布反水了?

面对吕布此时噬人的气势,曹操吓得喉头一阵涌动,脸上扯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抬起手擦拭了下额头的冷汗。

“今夜之事,我已知晓,文远万万不可让我为义父而痛失大义。”吕布言语轻描淡写,丝毫不为所动。

张辽抬头质问:“奉先乃是主公义子,如今辽奉主公之命,听令于大将军帐前,奉先此时不开城关才为失了大义!”

闻得此言,吕布终于动容,眼神凌冽的扫过城下的众人:“丁原夺我并州战功,以博天子赏识,我在并州立下无数战功,而如今却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何有知遇之恩?”

大将军无旨强夺武库,此等行径与贼寇无异,并州牧丁原非但不加制止,反派你张辽暗中相助,试问这是义吗?”

身为武库令,我只对大汉的天子负责,吕布虽然不才,却也知忠孝仁义之道,岂能因你等私欲而违背天意,置国家法度于不顾!”

这是曹操第二次被人驳斥的说不出话来。

曹操脑子有些疼,下意识的扶额往城关上看,只不过在这一刻,看得不是很清楚,因为吕布站在城关的制高点,站在月光下。

反观这一刻的张辽,他倒是对吕布颇有些刮目相看了。

他一直以为吕布是个反复无常,贪图小利的人,可现在听完当事人的自述后,再以迹论事,还真能证明他不是这样的人。

对于张辽而言,目前的阵营选择还真有些复杂。

“曹校尉,我们还是快些撤走吧,吕布此人勇冠三军,武库更有陷阵营把守,再晚可就来不及了!”周遭的西园北军诸将在一旁苦劝。

不等曹操有所反应,伴随着吱呀一声闷响,城关缓缓打开。

紧接着,一阵震耳欲聋的战吼声涌来:

“陷阵之志,有死无生!”

“冲锋在前,战则克敌!”

“……”

高顺手提狼牙枪,身先士卒,率领着七百余名全副武装的陷阵营重装步兵,如猛虎下山般冲了出来。

铁盾、长枪、重戟交织在一起,陷阵营冲锋在前沿,形成了一道坚不可摧的战阵。

张辽手提月牙戟,毅然转身对身后的曹操喊道:“曹校尉你且先撤下,此番交由我来断后!”

曹操知道张辽留下来断后,多半是凶多吉少,但也容不得多想,迅速翻身上马,高声喊道:“文远真乃义士!若将军有碍,汝妻子我自会养之!”

言罢,曹操狠狠一鞭抽在马背上,战马长嘶一声,疾驰而去。

高顺已至十步之内,提枪挑衅道:“张文远,莫非你以为这区区几百西园北军,就想挡住我一手调教的陷阵营?”

张辽冷哼不答,月牙戟抬手一挥,快步奔袭划出一道弧光,直迎高顺的狼牙枪。

对比之下,反观西园北军这边看着冲上来的陷阵营,却是瞪大了眼睛满脸惊恐,内心更是充满了困惑和不解。

对方冲得那么凶猛,一个个的都不要命的吗?

在他们的印象中,只有精锐士卒才能身披铁甲,但是哪怕精锐如西园北军的他们,也只不过是带着兜鍪,披着能护住胸口的札甲罢了。

而如今面对的精锐,竟然甲胄包裹到了全身上下左右,浑身披甲执锐倒也就算了,可是陷阵营的士卒还生而无畏的悍不畏死。

这群甲士前进砍杀的步伐从未停歇,每一次冲锋更是叫嚣着什么陷阵之志,似乎每个人都抱着必死的决心!

哪怕精锐如他们西园北军,在这一批甲士面前也毫无还手之力,有的被长枪刺穿,有的被重戟砸倒,惨叫声此起彼伏。

张辽虽然戟法凌厉,勇猛异于常人,但面对陷阵营的强势进攻,也感到了力不从心。

他挥舞着月牙戟,左挡右劈,心中明白这场战斗已经是陷阵营的单方面虐杀,苦战已经没有了多大的意义。

不过幸好的是,典军校尉曹操已经在自己的掩护之下安然的离开了。

……

奔逃到了安全地带的曹操,停马驻足昂首而望,一想起先前还是数百人的队伍,如今只剩下了自己一人,心里颇为难受。

曹操的手指深深抠进缰绳,指节在月光下泛着青白,身后的厮杀声已远,可鼻腔里还残留着铁锈般的血腥气。

“将军,可是遇上了困难,需要在下相助。”

这声音清越如泉击寒玉,惊得曹操猛地望去,只见街角不远处立着个青衫落拓的年轻人,宽袖被夜风鼓起,恍若随时要乘月归去

月光漫过郭嘉的面容,露出一张介乎病态与俊美之间的脸,眼尾泛着久病之人才有的淡青,鼻梁高挺得近乎凌厉,偏被两片淡紫色的薄唇中和了锋芒。

曹操喉头发紧,他忽然想起十七岁偷翻女郎绣楼那夜,也正是这样猝不及防撞见如此佳人。

此刻胸腔里翻涌的悸动竟与年少时别无二致,连握着缰绳的手都不自觉松了力道。

“敢问先生,又是从何看出的?”

“今夜武库火光照亮半座雒阳城,甲士撕杀之声隔着几条街巷都叫人听得真切。”

郭嘉轻笑一声,倚着墙壁屈起一条腿,这个本该粗鄙的动作被他做得行云流水。

曹操忽然觉得被那目光刺得无所遁形,仿佛自己方才的仓皇、惊怒、不甘,都被这病恹恹的年轻人尽收眼底。

“在下颍川郭奉孝。”郭嘉忽然敛了笑意,漆黑眸子如寒潭映月,“将军今夜之败,实非将军之过。”

“将军如今不过是棋盘上任人放弄的棋子,”郭嘉忽然剧烈咳嗽起来,单薄肩胛在青衫下起伏,待喘息稍平:“不知将军可想做那执棋之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