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初吻
陆星遇过生日这天刚好是周五。
所以可以晚睡，并且第二天也不用早起。
正好方便夏筝按照计划给他过生日。
夏筝和老板请了一天的假，准备去隔壁市给陆星遇买一块手表。
大巴车要坐两个半小时，下了车是完全陌生的环境，比昌南县要先进，也更繁华，这是夏筝从小到大出得最远的门，她以前甚至没有离开过昌南县。
夏筝转了两圈找到车站的出口，从兜里掏出一张纸，上面记着她提前在网吧里查的路线，她怕纸丢了，一路上一直攥着，拿出来的时候皱皱巴巴的。
走了将近一个小时，她才找到那家店，透明玻璃窗，从上通到下，夏筝咽了下口水，在门口呆呆站了五分钟才敢进去。
“您好女士，您要买什么？”
夏筝低着头顺着柜台仔细看过去，说：“稍等一下。”
“好的。”
过了好久，她才终于作出决定。
“这个吧。”
一块表很贵，顶她很久的工资，可是一想到是给陆星遇的，她就觉得多少钱也值得了。
给自己买可能不舍得，但是给陆星遇买是舍得的。
夏筝问：“可以帮我包装一下吗？”
“好的女士，稍等。”
夏筝被一声声“女士”叫得头皮发麻，她哪里受过这样的待遇啊。
夏筝说：“包漂亮一点。”
小心翼翼接过售货员手里精致的包装袋子，夏筝珍惜地抱着，饭都没吃就又坐着大巴车回到昌南县。
她把礼物放好，布置准备给陆星遇过生日的场地。
其实是她的秘密基地——
她家房后有一条小路，沿着小路一直走，大概十几分钟可以看见一个废弃的食品加工厂，三层的办公楼上是一个天台，不知道谁在这里搭了个棚子，自从加工厂废弃之后也没有人用了。
夏筝偶然发现晚上坐在这里看星星很漂亮，并且无人打扰，于是后来她难过了高兴了找不到人说话都会来这里，那时候没有陆星遇陪着，她就趁着天黑拎着一提啤酒沿着楼梯爬上去，一坐坐一宿。
夏天听着蝉鸣，拍打着胡乱飞着的蚊虫，冬天穿得厚厚的，在雪地上踩下一个又一个脚印，通常到第二天就会被新的雪覆盖，好像谁也没来过。
现在想把陆星遇带到这里，好像在自己的世界里对着陆星遇敞开了一扇门，并说：，“欢迎光临。”
距离陆星遇放学还有一个小时的时间，夏筝把自己买来的气球挂在棚子上。
她以前都没见过这种数字和字母形状的气球，还是去买蛋糕发现蛋糕店里挂着这样的气球，便买了回来。
夏筝还去饭店点了菜，是两个人在家里做不出来的那种，除此之外，她还买了啤酒放在地上，刚开春，即便是常温也透心凉。
不知道陆星遇会不会喜欢喝，如果不喜欢她就自己喝好了，虽然她的酒量也算不上太好。
最后摆上两个凳子，夏筝心满意足地看着气球和桌子上满当当的食物，才跑下去接陆星遇。
平时这里就没有人来，也不用担心东西会丢。
陆星遇今天早上上学骑了车，夏筝也骑车去接他。
“哥！”
陆星遇问：“今天怎么看起来这么高兴？有什么开心事儿了？”
夏筝回：“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他们真的很相似，都是能把自己生日忘了的人。
陆星遇说：“一会儿？”
夏筝说：“和我去个地方。”
夏筝神秘兮兮地在前面带路，陆星遇没有多问，跟在夏筝的身后。
路过陆星遇家门口，又路过夏筝家门口，路越来越狭窄，夏筝知道陆星遇路不熟，所以骑得慢了一些。
几分钟之后，夏筝把车停在路边。
陆星遇问：“怎么来这里了？”
陆星遇跟着夏筝上楼，夏筝还在卖关子，直到陆星遇看见金黄色的气球。
——18岁生日快乐。
“哥，生日快乐。”
陆星遇愣了一下，转过头来，看见夏筝兴奋又期待的表情。
陆星遇说：“谢谢小筝。”
他张开手，夏筝抱住他。
这是他们第一次——这样正式地拥抱，夏筝听见自己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几乎震耳欲聋，天气还有些凉，胸膛却是热的。
夏筝不知道他们抱了多久，只是在最后她发觉，重叠在一起的似乎是两道心跳。
夏筝附在陆星遇耳边又重复了一遍：“哥，生日快乐。”
陆星遇问：“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夏筝说：“我以前常来。”
两个人相对而坐。
夏筝打开外卖盖子，她特地要了保温的袋子，所以现在菜还是热的。
她举着两瓶酒看着陆星遇，问：“哥能喝吗？”
陆星遇回：“能。”
陆星遇接过来，起开瓶盖，白色泡沫冒出来又缓慢消去，碎成一个一个细小的气泡。
啤酒的味道在空气中逐渐蔓延开。
夏筝举着瓶子和陆星遇碰，说：“这里以前就是我的秘密基地，我总是一个人过来，开心了来，不开心了也来，喝点啤酒再随便吃点东西，第二天就觉得什么事也就过去了。自从它荒废之后，除了我还没有见过别人来这里，所以它就像独属于我的小世界一样，现在我邀请你来。”
来这里，也来我心里。
夏筝把包装袋子递过去，说：“哥，打开看看。”
陆星遇光看牌子已经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了。
他知道这有多贵重，下意识就想要还回去，但是夏筝预判了他的反应，握住他的手腕，说：“收着，不然我要不高兴了。”
陆星遇说：“这太贵了。”
夏筝托着下巴，说：“没关系啊，我自己能赚钱了，给哥花，就像你也舍得给我花一样——你试试。”
这块表夏筝挑选了许久，是她最喜欢的一块，也不知道陆星遇会不会喜欢。
夏筝有些紧张地盯着陆星遇扣上表带。
黑色表带搭配骨感的手腕，夏筝觉得这表就是为了陆星遇而设计的一样。
夏筝捧着陆星遇的手，连连道：“真好看真好看，哥你喜欢吗？”
陆星遇说：“喜欢。”
陆星遇认真地看着夏筝，眼神舍不得移开半分。
不只是喜欢手表，更是喜欢你啊。
夏筝说：“喜欢就好。”
夏筝把蜡烛插，在蛋糕上，又把生日帽扣在陆星遇头顶，她说：“哥，你也许个愿吧。”
陆星遇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他能有什么愿望呢？妈妈不在了，外婆不在了，他所求不过可以和夏筝一直这样走下去，拥有一个长久的未来罢了。
吹灭蜡烛，陆星遇切蛋糕，把第一块递给夏筝，夏筝推回去，说：“你是寿星！当然先给你，这个不要和我让了，我过生日也是我吃的第一块呀。”
陆星遇说：“好，听你的。”
陆星遇又给夏筝切了一块，才叉了一口蛋糕送进嘴里。
蛋糕坯子很软，奶油的甜和果酱的酸很好地融合在一起，不知道是因为蛋糕本身，还是买蛋糕的人，不太喜欢吃甜的陆星遇竟然觉得这蛋糕很不错。
两个人一边吃蛋糕一边吃菜一边喝酒。
夏筝喝得有点多了，陆星遇没有拦着她，只是陪着她喝，也觉得有些醉醺醺的。
夏筝用拳头撑着脸，抱着酒瓶偏头看着陆星遇，天色很黑了，她的眼睛却朦朦胧胧地亮着，她问：“哥，快高考了，你想去哪？”
陆星遇说：“北嘉市吧。”
果然，在夏筝的意料之中，她笑得有些憨，眼睛眯着，嘴角的幅度比平时更大。
陆星遇伸手摸她的头，轻轻揉了两下，他问：“小筝，你要不要跟着我？”
夏筝反应有些迟钝了，她今天很高兴，但是高兴中又夹杂着一丝说不出的……难过。
直到她刚才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才后知后觉，她在害怕陆星遇毕业，这一天越来越近了，她不知道那时候的他们会变成什么样子。
见夏筝不说话，陆星遇凑近一点，捧住她的脸，这一次说出来的不是疑问句，他说：“你跟着我，小筝。”
不要离开我。
夏筝点头，说：“我当然想跟着你啊，哥，你还说过要养我呢。”
陆星遇说：“我说过，我说话算数。”
夏筝说：“我知道的，你一向都说话算数。”
夏筝脸有些烫，她伸手在剩下的蛋糕上抹了一块奶油蹭在陆星遇的脸上，自顾自地笑起来，反复重复着：“生日快乐啊哥，这是我给你过的第一个生日。”
陆星遇察觉到夏筝的情绪好像有些不对。
有一种很……潮湿的难过。
她在难过什么？她也害怕分别对吗？
“十八岁了，哥，我们又不是同岁了呢。十七岁和十八岁，就差一岁啊，怎么感觉差这么多？”
夏筝把头搭在陆星遇的肩膀上，陆星遇抱紧她，瘦弱的肩背和突出的骨头，戳得陆星遇心疼，他说：“不差，小筝，不差。”
夏筝吸吸鼻子，突然抬起头来，举着剩下的半瓶酒对着陆星遇，说：“哥，喝！”
陆星遇和她碰，夏筝觉得自己视线变得模糊了，是醉了吗？
不是，陆星遇看见她眼眶红了。
酒瓶相撞，一声脆响，夏筝喝得很急，来不及咽下去的酒水顺着脖颈流下来，有点凉，弄湿了她的衣服。
喝完这瓶酒，夏筝低下头去，把头埋在手臂间，好久才说话。
她说：“哥，对不起。”
她声音有些发抖，像是在压抑着自己浓重的情绪。
她说：“你过生日我不该这样的。”
陆星遇抱住她，把她整个环住，他说：“没关系，小筝，没关系。”
他们安静且沉默地保持着这个姿势，就在陆星遇以为夏筝都要睡着的时候。
夏筝突然抬起头。
她还是醉着的，从眼神就能看出来。
她不说话，就这样盯着陆星遇的脸。
陆星遇搭在桌上的手因为用力而绷起青筋，他知道，他现在应该拉开距离，但是他做不到，他甚至还想离夏筝更近一点。
他不知道这被无限拉长的几秒里夏筝都想了些什么。
他只听见，四下静谧中很近又很远，真切又不真切的一句话——
“哥，我喜欢你。”
然后夏筝勾住了他的脖子，似乎在犹豫着什么，又像在等待着什么。
再然后——
说不清是谁先主动。
一方天地只余两人。
纠缠的酒气，错乱的呼吸，不得章法的吻。
是陆星遇和夏筝。
是夏筝的陆星遇和陆星遇的夏筝。
——
“夏筝，你盯着我很久了。”
回忆被骤然拉回，夏筝看着面前的陆星遇，逐渐和八年前的他重合。
却又不同。
现在的他们，云泥之别。
夏筝有些缓不过神，当年的那个吻还刻在脑海里。
那是她第一次接吻，是潮湿的，是温软的。
她呼出一口沉闷的气。
陆星遇现在一样还是可以立刻察觉到她的不对——
夏筝眼圈有些红。
“夏筝？”他放轻了声音，叫夏筝的名字。
夏筝点点头。
但是以前她不叫自己名字的。
他叫“小筝”。
小筝，小筝。
很多人这么叫她，但是都和陆星遇叫的不一样。
十七岁的夏筝始终担心有一天她会够不上陆星遇，会逐渐被向前进步的陆星遇丢下，却没想到还没到那一天，她先成了感情里的逃兵。
现在的陆星遇当真是她不敢碰的人了。
他穿昂贵的西装，一套可能顶她几个月的工资；他喝进口的咖啡，她连牌子都不认识；他坐在几十层的写字楼顶层，谈的是百万千万甚至上亿的项目，比夏筝当初假设的地位还要高得多的多。
他是“陆总”，是罗氏财团的少东，是这座城里最风光无限的陆星遇，是无数人向往攀上关系的陆星遇，是整个二代圈子都要敬上三分的陆星遇。
却不是她的陆星遇。
夏筝的陆星遇留在了九年前。
可是，那时候的她，也不想离开陆星遇的啊，她没有办法啊，她爱陆星遇，但她不要做陆星遇的绊脚石。
她最不喜欢给别人添麻烦的。
如果再给她一次机会，她还会这样做吗？
她不知道。
陆星遇问：“夏筝，你怎么了？看着我。”
夏筝抬起头，再次看进陆星遇的眸子，他这么多年过得怎么样呢？
几千个日夜过去，夏筝不得不承认，她本以为波澜不惊的心脏仍然会为同一个人疯狂跳动。
她还是爱陆星遇，她还是爱……
这么多年刻意去忘的过往在一瞬间重新被拼凑，夏筝仰着头，说：“陆星遇，哥，我想抱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