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过后,岭安就算是入了冬。冬日的岭安雨水明显变少,以至基本上日日都是艳阳天。
趁着下课的间隙,许多人也从教室里出来,站在走廊上感受着冬日里不一样的温度。
“你和你的新同桌相处得怎么样了?”关枫筠胳膊靠在栏杆上,闭上了眼睛。
自从上星期回家不小心和蒋庭说漏了嘴,让他知道了沈黎凉现在的同桌是男的,他就和发疯了一样要让关枫筠来打探情报。
关枫筠真想说人家连你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就在这里瞎操心,但最后想想还是算了,她生怕蒋庭知道后承受不了,那到头来遭殃的肯定还是她。
“还可以吧,他本来就蛮会说话的。”沈黎凉站在栏杆旁看风景。
“你怎么会想到和他做同桌呢?你俩压根不熟啊……”
对于套话技术,关枫筠还是一流的,这不,已经开始了。
沈黎凉笑了笑,说道:“我化学不太好,江沐楠是化学课代表,我可以问他题目。”
“……”
好吧,学霸的精神世界她不懂。什么叫用尽一切资源来成就自己。所以当初误会邱木淮的时候,她也没想过让沈黎凉写她,毕竟自己对她来说还真帮不上忙,她可不想给她添乱。
结果她的想法果然是正确的,但是……这么和蒋庭说,他多半是不会信的。毕竟在他心里,学习啥的都靠边,兄弟感情最值钱。
见关枫筠陷入了沉思,沈黎凉又禁不住调侃道:“你以为谁和你一样幸运,身边坐了一个全能王。”
“你烦不烦……”关枫筠睁开眼,也顾不得阳光照得眼睛生疼,直接扑到沈黎凉身上要哈她痒。
别看沈黎凉平时正经得不得了,但一哈她痒痒肉立马就软下身子求饶,这一点关枫筠已经是掌握得透透的了。
“你别闹!我不说了,真的不说了……”沈黎凉想躲开,但奈何关枫筠比她高了不少,力气又没她大,直接被她钳制住手脚。
听见了她的求饶,关枫筠这才松了手。
“真是的,下手也不知道个轻重……”沈黎凉将手腕上的指痕露给关枫筠看,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
关枫筠见状,立马牵过她的手,然后开始吹气:“是我不对,弄疼我家梨子了……”
“你俩是变态吧……”陆轶辙从教室里走出来,看着她俩都算得上你侬我侬的场面,发自内心的吐槽。
“就你话多!”关枫筠听见陆轶辙的话就忍不住要啐他一口。
“诶,沈黎凉你咋不去开会啊?前面依依说小组长去开会。”
“啊?”沈黎凉问道:“啥时候说的,我都没听见。”
“就刚刚。”
“好的,谢谢。”沈黎凉立马把手从关枫筠那里抽出,然后小步跑到楼梯口去钱依的办公室。
看着沈黎凉的背影,关枫筠问道:“钱依那个办公室能站得下二十多个人吗?”
“心有多大,办公室就有多大。”说完,陆轶辙还做出了一个展开双臂的动作。
关枫筠不由得笑出了声,但她还是觉得还是钱依的奇葩操作更搞笑一点。
因为她非要搞个什么小组竞争,然后又是两个人一组,所以还要选出一个小组长,基本上都是成绩更好的那个。
邱木淮理所当然地当上了小组长,于是关枫筠就天天喊他光杆司令,气得他一点都不想搭理关枫筠,但是后来关枫筠喊多了,以至于他听见这个词竟还会下意识地转头。
“呦,光杆司令回来了?”关枫筠靠在栏杆上,听见走廊上传来的声音,便知道领导们第一次会议结束了,果然邱木淮就走在第一个。
邱木淮听见她的话,又瞪了她一眼,然后便走进了教室,关枫筠也立马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
“依依和你们说什么呀?”
“教我们怎么讨伐像你这样的组员。”
“切。”关枫筠看了看他,只当他是开玩笑的。
结果邱木淮一回到位置上就撕下一张草稿纸,然后方方正正地写了几个大字“组员互助计划”。
关枫筠凑上前一看,发现竟然是真的有这么一回事,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你直接把互助改成扶贫得了,否则我看得怪讽刺的。”
邱木淮却没有搭理关枫筠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道:“我们来约法三章。”
“啥啊?”
“第一,你不准上课睡觉。第二,你不准上课吃东西。第三……我还没想好,想好了再告诉你。”
“为什么!”关枫筠一听可就不干了:“我上课睡觉又不影响你,为啥不让我睡!我又不是每节课都睡,我就是小睡一下补充一下元气而已。”
“组员要遵从组长的安排,组员可以持不同意见,但决定权在组长手中。”邱木淮见她气急败坏的样子,默默地把前面从办公室里拿来的纸摆在关枫筠面前,指着一行字念道。
“你这就是专制独裁!”
“你要不服气,就去找依依帮你仲裁一下我也没意见。”
关枫筠气得话都说不清楚,又知道自己理亏,嘴里嘀咕了几句就坐在位置上,又阴着脸不再看邱木淮。
邱木淮见她气不过的样子觉得特别好笑,但还是忍住,继续用平静的语气说道:“还有第三条,就是每周返校的自习课不准用来补作业。”
“邱木淮你是把我往绝路上逼啊!”关枫筠一听彻底炸了,简直欺人太甚。
“周末作业回学校补你还有理了?”
“那你不补作业你能干嘛?那么长时间难道我睡觉吗?”
“你可以做很多事情啊,”邱木淮好脾气地说道:“刷题,纠错,复习预习这么多事情可以干。你这次物理考80多,卷子上所有的题型洪立涛上课都讲过类似的,你要记住了至于考80多?”
服了……关枫筠嘴角一抽,这次物理班级平均分才70多,她都上了一个档了还把她贬得一文不值。但她也不想和他争,说不定到时候还说她不上进,毕竟在他眼里只有满分和不满分两种档次。
“要不这样吧,你周六和我去图书馆写作业,省得你在家想玩手机。”
关枫筠的眼里渐渐流露出绝望,但还是在挣扎:“别了吧,很烦诶。”
“你在家会按时写作业?”
“会……啊。”关枫筠底气不足地回道,心虚到都不敢抬头。因为事实上她有些时候回家连书包都不打开。
邱木淮也听出她底气不足,便一边在纸上写一边说:“那就这么定了,周日我没时间,就周六在图书馆,不论大周小周。”
“可是……”
“要觉得什么不妥的我去和李阿姨说。”
关枫筠长呼一口气,她刚想把李惠敏搬出来当挡箭牌,结果邱木淮直接截胡了。
“算了,我自己去说,不劳烦领导多跑一趟。”关枫筠只好认栽,毕竟李惠敏可希望邱木淮能传授点经验给她。
没过多久,邱木淮就把拟写好的纸张摆在关枫筠面前。关枫筠拿起看了一遍后,长叹一口气,打开笔盖在乙方处写下自己的名字。
约法三章正式签订后,邱木淮又开始了督工的工作。
每到上课看到关枫筠开始托额头了邱木淮就用笔戳她手臂,或者上课上到一半看见她手悄悄伸进抽屉,邱木淮就开始清嗓子。
他甚至还做了个表,来统计她每天上课打了几次盹,吃了多少次东西,以此来威胁她,一旦超过几次就要把它摆在钱依的桌上。
他还写了个标头叫“关枫筠每天的违纪行为”。
就这样反反复复了几天,关枫筠彻底放弃挣扎,只好老老实实地听课,实在是太可怕了。
这样一来,关枫筠也对每周六的共处时间没了任何向往,而且事实就是如此。
“你前面起码发了三分钟的呆,这一页题目不难,我和你一起写的我已经写了一面半了,你连一面都没写完。”
邱木淮一边写着作业一边开始批判她,关枫筠一声都不吭。只能说邱木淮真的很适合当领导头子,就是手下的员工有点可怜。
毕竟她已经提前体验了。
“嗯嗯。”事到如今,关枫筠能做得只有不停地承认错误,然后摆出良好的认错态度。
邱木淮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大眼睛眨巴眨巴,无奈地笑道:“快写去啊。”
关枫筠只好低下头,继续写着。
周六图书馆里的人比较多,他们的位置临窗,可以看见楼下马路上的灯红酒绿。坐在四周的人也都在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书或报纸,却也安静。
图书馆里的灯光带着温和的暖黄色,中央空调的暖气弥漫在空间里,窗外夜色微沉,只有山后还有些许亮光。
又是写了将近两个小时,关枫筠停了下来,看着一道题目犯难。她在草稿纸上写了一会儿,却还是没有头绪。
她慢慢抬起头,见邱木淮正在写英语卷子。头顶筒灯落下的光线打在他的脸上,密长的睫羽在他的眼底落下了阴影,暖色的光又像柔和的线将他的五官又勾勒了一遍。
他正坐在自己身前,木桌的宽度营造了恰到好处的距离感,不近不远。他微低着头,关枫筠目光很自然地就落在了他浓密的眉毛和高挺的鼻梁上。
关枫筠一不小心又恍了神。
“你怎么又发呆了?”邱木淮感觉到对面的人似乎长时间没有动作,便停下笔问道。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了她的眼睛。
那两盏清亮的普洱茶。
“我……这题不会。”接收到他的目光,关枫筠立马收敛起自己的视线,将面前的作业推到他的面前,用手指着一道题目。却不知藏于发间的耳廓又一次染上了红色。
邱木淮将本子拿来,看了一遍题目,沉思了片刻就把草稿纸拿了出来。
“这题不算难,就是要会观察。你看到这个式子想到了什么?”
关枫筠想了想,但还是没吭声。
邱木淮见她没说话,便开口解释道:“是不是两个形式一样的式子相加等于一,就是未知数不一样对吧。”
“嗯。”
“那你看一下两边取对数会怎么样?”
“右边等于0。”
“对了,那你把这边移过去一个是不是就好了,用同构,这是一个奇函数。”邱木淮的声音落在耳边,他轻声说话时声音哑哑的,像清泉摩挲沙石。那温柔低沉的声音一遍遍抚摸着鼓膜,一股燥热感很快就涌了上来。
“听懂了吗?”邱木淮将笔放下问道。
“懂了。”关枫筠怯生生地把本子从他面前移回来,然后重新在草稿纸上算了一遍,然后将答案写了上去。
她长舒一口气,把作业翻了翻,发现已经写完了。便将本子合上,靠在椅背上伸懒腰。
“累死我了……”关枫筠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双臂向上伸展,目光重新落下,就看见对面的邱木淮在看她。
似乎意识到这个动作不太雅观,关枫筠愣了愣,默默地把手放下。
邱木淮也收回目光,眼里未起波澜,拿起桌上的矿泉水喝了一口,问道:“还剩多少作业没写?”
“还有语文,历史,政治……”关枫筠掐着手指数道:“应该差不多了吧。”
“嗯……”邱木淮点点头,开始收拾桌上的东西,而后又说道:“明天返校前把这些作业拍我看一下。”
“什么!”关枫筠直接没绷住,石化在原地,等反应过来时邱木淮已经背着包走出几米开外。
关枫筠立马把桌上的东西往书包里胡乱一塞,然后拎着包追了上去:“等我一下啊!”
在回去的路上,关枫筠苦口婆心地劝说邱木淮,可他却丝毫没有听进去。任由关枫筠怎么磨,他也不表态。
直到走至两家的大门口,关枫筠口都说干了,他才开口:“两点前发我,别忘了。”说完,便消失在铁门后。
“神经病!”关枫筠轻声骂了一句,心里越发悲催。原想着明天邱木淮一整天都不在就可以好好玩一把,没想到他还留了后手,实在是阴险至极。
关枫筠无奈地转身推开掩着的院门,见一楼的灯还亮着。从书包里掏出钥匙把门打开,弯腰从鞋柜里拿出拖鞋。
“哎呦,你喝了多少酒啊?”厨房里传来李惠敏嫌弃的声音。
“没喝多少。”
“还没喝多少,你一走进来我就闻到了。”
“那我是去应酬的,人家领导递过来我还不得喝……闺女呢?”
“和邱木淮去图书馆写作业去了。”
“和谁?”
“邱木淮。”
“就他们两个?”
“那还能有几个?又不是去玩还要结伴。”李惠敏拿着水壶把刚烧开的水倒进热水瓶里。
“不是……这都九点多了还没回来?我跟你说啊惠敏,现在的小孩和我们那时候可不一样啊,尤其像他们这青春期的……你你你别不当回事儿!”
李惠敏把水壶一放,冷笑了一声:“关明广,你喝酒喝糊涂了吧?就去图书馆写作业你这么大惊小怪的干什么,又不是去娱乐场所。再说了,人家邱木淮看得上你闺女吗,你也不动你那脑子想想,他愿意拉你闺女一把你还不谢天谢地,再退一步讲,现在这社会多现实,除了自身条件这人脉最重要,像邱木淮这样的人将来肯定是上层精英,我们这种小市民能交上他们这些人我们会吃亏吗?就像你三天两头出去应酬喝得胃出血不就是为了巴结像他们这样的人?”
“怎么了我闺女?我闺女这么漂亮我不得看好些了?”
“是是是,你闺女是仙女……我跟你说啊,这种话你别给我到她面前去说奥,原本没想法的被你这么一说反倒还要避嫌……”李惠敏警告了关明广一番,而后走出了厨房,和站在玄关偷听的关枫筠打了个照面儿。
一时间,两人都沉默了。
“嗨,妈,还没睡啊……”关枫筠弱弱地打了个招呼。
李惠敏手里拿着水瓶,脸色从最开始的震惊到无措再到阴沉,最后嘴角抽了抽,勉强扯出一丝笑容,用听起来最温柔的声音说道:“回来了?”
“嗯……”关枫筠看着她那瘆人的微笑不由后脊发凉,尤其听见她那怪异的声音鸡皮疙瘩都起来来了:“没什么再我就先上去了。”
“好没啊,我要喝茶!”关明广在厨房里喊着。
“自己出来拿,没手没脚的是吧!”李惠敏朝厨房里吼道,随即转头又露出那温柔的微笑:“走吧,闺女。”
关枫筠僵硬地转过身,李惠敏立马走上前,一只手拿着热水瓶,另一只手挽着关枫筠手臂。
关枫筠都要崩溃了,上次被李惠敏挽着还是在小学的时候。再加上楼梯本来就不宽,两个人几乎都贴在一起了。
“今天和邱木淮在图书馆写作业感觉怎么样?”
这什么奇怪的问题啊……关枫筠一头黑线,然后结结巴巴地回道:“还,还行吧。”
“都在写作业?”
“嗯……就有些不会的问了下他。”
“那还蛮好的……那……刚刚爸爸妈妈在厨房里聊天你听见没有?”
关枫筠舔了舔唇,斟酌着要不要说,结果抬头看见李惠敏犀利的眼神,直接坦白了:“听,听见了。”
“奥……但你千万不要听你爸胡说啊,他酒喝多了,妈妈相信你们两个是纯友谊,我自己女儿我清楚,你要都会早恋那也没几个不会早恋的了。”
关枫筠看着她信誓旦旦的眼神,心虚地低下头,那可真对不起,要让您失望了……
就这样被李惠敏挽到了房门口,关枫筠才默默地把手抽出来,然后把房门打开,对李惠敏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晚安,母上大人。”
“嗯,早点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