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病就像访客,随时来来去去。这话不是我的发明,而是一句台词。正因了这随时来来去去,才有了人类自我救赎拯其危困的医学。习惯上,我们将医学划分为现代医学和传统医学,起码在本土,这该是并行的两造。当然,被称为西医的现代医学传入本土后,以其明快犀利的疗效迅即成为医学的主流,而被称为中医的传统医学,本即现出颓势,更遭到鲁迅先生等新文化诸人物主流话语的诟病,于是日渐式微。
实在说,正如生物的多样性才能成就丰富和谐的世界一样,在西医舶来之后,原本不必置传统医学几近于死地,两造等势共存,互为补充,远比一家独大,更富医学发育的生机。
有意味的是,西医传入本土后,如今也几乎蜕变为头疼医头,头再疼便切头的地步,其实已经不是真正意义上的西医,甚至连是否医也令人怀疑,这正是当年鲁迅先生等抨击中医的弊病所在。而号称传统医学的中医,式微之下,也大略以祖传秘方的噱头,在西医束手之后,营造偏方治大病的神话。这当然去传统医学的本质甚远,乃至有背道而驰之嫌,但相较切头,即便是不免乃至正是偏执的所谓秘方,亦不妨在大病临头,死马活马的博弈之间,自成另一路径,于是反而有逆料之外的腾挪空间。
其实,我写中药,于这些宏旨并没有什么干系,不过是兴趣罢了。因而前述云云,倒不妨是题外话,权当暖身。追究起来,我对中药的兴趣,基本主要来自《本草纲目》,这是一部太引人太有趣的书。自然呢,这也是此部拙作书名的来历。因此,对于《本草纲目》的著者李时珍,心中的景仰,自不待言。偏巧他又姓李,正是本家长辈。我生长北方,按习俗,对于男性长辈,民间惯称大爷,于是称其为本家大爷或径直称为大爷,几乎是顺理成章的事。诚然,若认真论起族谱,我未必能和这位长辈搭上亲戚,但鉴于景仰,也就从套磁的立意含混其词了。
也确曾有媒体中人对此习惯性称谓抱持疑义,以为不免油滑。油滑被鲁迅先生认为是创作的大敌,早期写作《故事新编》时便因此而对自己不满。对于写作,我一向秉持平淡,也因此时而有不好读乃至读不懂之反馈。其实作为一个写作者,我从来在意阅读者的感受,所以有趣更是追索的标的,而平淡实在就是写作的一种心态。也惟其追索有趣,行文间才有经意或者不经意的调侃。这在鲁迅,或许可以归之为淘气心理,但鉴于他的难以望其项背,我这里只能是有趣而已。实在说,对油滑的评骘,我久已习惯,不妨就当作风趣乃至圆润的另类修辞来理解了。我一向缺乏自恋的能力,于此就破天荒任性一次罢。
学姐季红真,标准的才女,文采斐然,即便写万字长文,读之亦不觉而竟章,不愧翘楚,用一位同窗的话说,她是著名同学。因有乡谊,我又称她乡姐。曾和她谈起,学问以及写作之于生活的意义,沉浸其中,自会忘却烦恼。生活每时每刻都在产生着挥之不去的孤独郁闷烦恼痛苦不快,于我而言,写作便是我对抗这些负面情绪的一个方式,也是生活乃至生存的一个方式,也许不是唯一,但却是最重要的之一。投入其中,起码可以暂时忘却那些活在当下的诸般副产品。
又读到汪曾祺先生的话:随遇而安的生活,有情而发的写作,挺好。随遇而安是生活的智慧,有情而发则是写作的境界。不敢攀比于汪先生,但见贤思齐,愚钝如我,亦不妨有自嘲复自策的句式:孤独是写作的伴侣,反之亦然;凄惶是日常的标配,习惯就好。
诚然,写出来的东西,除了自我排遣,更重要的是给人看,兴趣所致写出来的东西,换位思考一下,也当令人读起来有兴趣才好,也即前文所谓有趣。
河西问:好玩是你写作的标准吗?彭浩翔回答:没错,因为我觉得写文章要让读者觉得好玩,这很重要。如果你讲得不好玩,就没人愿意听下去,因为没有人有义务一定要看完你的文章。我太太就是这样,如果她觉得我的文章不好玩,她根本都看不下去。连太太都是这样,怎么期待所有观众去看一篇不好玩的东西?
不论河西还是彭浩翔,我都不方便妄自攀附,不过我也早有类似于彭的想法,于是便拿来他的话拉作大旗。
半夏草于丁酉年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