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畔的灯彩正次第亮起时，赵明诚突然捏起一片桂花糕举到我眼前。糖霜簌簌落在他袍角的云雷纹上，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比乌桕树还长：“方才糕铺掌柜说，敲开糖壳能瞧见金丝。”他衔着银箸的手指沾了点碎糖，贴着我的唇轻轻一捻，“是不是甜得比蜜糕还腻？”
我被他逗得耳尖发烫，却见他顺着河堤牵起我的手。水面浮着的荷灯，在我们并肩踱步时漾起涟漪，像把整片星河都搅碎了。
市集尽头立着座烧得通红的铁炉，打铁匠正往炉膛添着木炭。赵明诚忽地拽着我往摊前奔去，泥坯捏成的猫儿盏在他掌心跳跃：“这盏青瓷最配姑娘的发钿——瞧，连尾巴都蜷成同心结模样。”炭火烘得他鬓角汗珠发亮，我偷偷往他掌心塞了枚玉贝，却被他揪着衣袖按进臂弯：“娘子要赏，该赏这劳作的夫子才对。”
转过梅园照壁时，忽闻有人击筑而歌。月色里蹲在琉璃瓦上的少年，正用竹片划出断续的清音。赵明诚忽然从袖中摸出只玉佩，在我惊诧的注视下“当啷”丢进石潭：“借水声和他唱和。”我刚要嗔怪，却见潭底碎银般的月光，正随着水波冲刷玉佩的雕纹抖动，那顽石竟真生出泠泠的七弦之音。
夜市喧嚣再度将我们裹挟时，明诚突然抖落长衫覆在我肩头。我闻见他襟怀间龙涎香的气息混着薄荷，恰似早春雪水浇在炎夏香炉上。他指给我看天街尽头，绣楼挑出的红绡灯笼里，宫娥们正把蚕茧丝缀成的锦缎灯笼放上云端：“看，那朵云要开了。”漫天烟火绽开刹那，他将我护在怀里，青衫下传来的心跳比惊雷还滚烫。